恼怒的小车司机（小说）

李树伟

昨晚，接孙女放学回家，去早了，在门口遛弯。遇到一个已经退休的小车司机。他给领导开了一辈子车，伺候了四任省级领导。于是，他的名声大振。单位很多人求他办事，给省领导传话，都用这位小车司机。

从此以后，小车司机成了单位的祖宗，特别是单位各级领导都敬怕三分。他可以说在单位要风得风，唤雨有雨。单位分房子，他不用排队，享有领导特批的特权，安排子女就业，他可以为儿子随便挑选就业岗位。逢年过节，单位领导有什么？送礼的人，就给这位小车司机准备什么？甚至，还要借用他当二传手，才能吧唧上领导……

可是，有一天，他伺候的主子退休了，就连他自己也到了退休的年龄。他自己的妻子有病了，他来单位要车，送他妻子去北京看病，新换的单位领导，没有答应他的无理要求，他便开始大声辱骂领导，骂了一天，领导就是不给他派车……

遇到我时依然骂个不停，还口口声声让我写文章咒骂单位领导，还要让我给单位领导组织黑材料，我笑着跟他说：你呀？先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然后再决定给单位领导整不整黑材料咋样？

他始终对我都很尊重，只能耐着性子听我给他讲故事：话说有一只四处漂泊的老鼠，在佛塔顶上安了家。

佛塔里的生活实在是幸福极了，它既可以在各层之间随意穿越，又可以享受到丰富的供品。

它甚至还享有别人所无法想象的特权：那些不为人知的秘笈，它可以随意咀嚼；人们不敢正视的佛像，它可以自由浏览....

每当善男信女们烧香叩头的时候，老鼠看着那令人陶醉的烟气慢慢升起，心中暗笑：“可笑的人类，膝盖竟然这样柔软，说跪就跪下了！”

有一天，一只饿极了的野猫闯了进来，它一掌就将老鼠按住。

“你不能吃我！你应该向我跪拜！我代表着佛！”这位高贵的俘虏抗议道。

“人们向你跪拜，只是因为你所占的位置，不是因为你！”

野猫讥讽道。然后，它咬死了那只老鼠，开始享受这顿美餐，把这只肥硕的老鼠都给吃光了……

小车司机听完，苦笑地盯着我说：你在嘲讽我是那只老鼠呗？可是，那只野猫咋就忘了，我曾经给单位办过多少大事，他们不能忘恩负义吧？他们不能过河拆桥吧？他们不能这样对待为了他们的利益，曾经抛家舍业，日夜辛劳的我吧？……

我望着他痛苦的样子耐心地说：人生最大的不幸，就是不认识自己。以前别人崇拜你，惧怕你，只是他们自己心中的需求，是你伺候的几任省级领导，而不是你。现在那些老领导纷纷退休或者离岗了，你的作用自然而然就没有了，你骂领导，领导没有收拾你，已经给你脸了。如果你在执迷不悟，惹得领导翻脸了，后果，还不一定是啥样呢？

听到这里，这个小车司机火气锐减，语气明显降低地说：这帮王八蛋，昨晚睡了小姐，今天就骂小姐不干净，真他妈的没良心，不是人，什么玩意啊？……

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此一时彼一时，人在不同的时期，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的价值。不要埋怨别人无知，不要指望别人和你站在同样的高度。

与其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人，不如用一种亲近平和的心态，去看看他的世界，也许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也微笑地拍拍我的肩膀说：谢谢李哥今天对我讲的一席话，我始终就特别敬佩你，别人背后说你坏话，跟领导打你小报告时，我都给你说好话，特别是当年提拔你当旅游公司副总经理时，郝局长在党组会上对你特别有意见，坚决反对，说你目中无人，不服从领导……

还是我在赵厅长面前给你美言了几句，你才当上的……

不过，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在你面前买好，我是从心里佩服李哥，有知识，有头脑，跟那些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小人不一样。谢谢李哥的故事，哪天请李哥喝酒……

我也高兴地跟他道别说：喝酒就免了吧，不过，我可请过你多少次了？你都没有数吧？可是，你一次都没有请过我，你说，是不是真的……

他也不好意思说：这次一定请，请你提醒我，别让野猫吃了啊！……

我俩相互拍打着对方，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