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庭心事(流年著)

    陈亚手中的水果刀闪过一丝白光，我有些愤怒，这个我爱了三年，忍了四年的女人，她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骂你这是找抽啊！
    捉住她持刀的手腕，我顺势将她一推，她重重地摔在地板上。那声钝响象重锤一样扎实地砸在我的胸口。我还在为她心痛！我还能为她心痛？我原来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贫乏到只剩一纸婚书！
 
    她撑起上半身，半晌没有动弹。瘦削的双肩明显压抑着哭的冲动。我伸出手，往前迈了一步，踏碎了屋内的最后一丝宁静。
    她听到动静，顿时象被触怒的蛇一样迅速爬到墙角蜷缩起来回头瞪我，恶狠狠地伸手指门，方庭你给我滚！
    那伸出的手在泛黄的墙纸上甩出几朵鲜艳的梅花，我看着她的手，看着地，那把水果刀在淌血！我没有想过要伤害她，她的手腕继续绘画，一滴滴，一串串，描摹着墙，地板和她的衣衫。

    我滚可以，我滚之前你可不可以先跟我去包一下伤口？
    她苍白的牙紧咬着苍白的下唇，只是用极度的愤恨燃烧着我的好意。我知道自己再不“滚”，她就会象锈烂的水龙头一样矗在那里死硬地任血流干。
    我仓皇地冲出门丢下一句快点去医院啊老婆！在听到那撕心裂肺的门墙碰撞声前我看到她眼角流下泪。

    外面起风了。这片公寓区地处荒郊，寒碜得让人在春末也能感到冷。我才发现自己的外套忘在了陈亚的房间！
    我抬头看着她三楼的阳台，心里有种难言的滋味，不知道是该描述为侥幸还是痛苦。陈亚的身影闪了出来，捧着我的夹克。她往下张望，很容易在空旷的草坪上找到了我，手一扬，我的夹克象无数断翅的蝴蝶，纷纷扬扬，摇摇晃晃，支离破碎地狼狈在地上，割袍断义？碎衣绝情？我看着破碎的衣衫上沾染的星星血迹，象一地残缺的爱情……

    我没有找李柔。
    在这种时候我不知道怎样做算好。找她又能怎样呢？告诉她，我的老婆要杀我，结果反而被我伤了，我是多么的能耐？或者说这下好了，我离婚离定了，我等着你毕业，你只要乖乖的，我们会组建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可能吗？
    家庭？一次失败的婚姻足以让一个 男人对家庭产生恐惧。百分之七十的中国男人都重视家庭，所以中国有过半的男人在遭受着种种家庭问题带来的压力和痛苦的煎熬。我是传统的中国男人，我绝对是其中受伤最深的几个之一。我对家庭的重视不亚于生命。什么叫家？老老小小欢聚一堂，其乐融融！为了陈亚口中的自由，我们和双方的老人都异地而居，但是我绝对不能再容忍一个连生命都不愿延续的女人的怪异理论！制造奇妙的生命，对于相爱的两个人来说，是件多么写意多么幸福多么美妙多么滋润多么……总之是很爽的一件事，可她不愿！说明她爱她自己胜过这个家！李柔呢？她爱我吗？

    她是个绝对绝顶聪明的女人。我喜欢和聪明的女人较量。和她在一起，我似乎多了很多斗志，犹如参加一场智力竞赛，充满激情、挑战和刺激。但是我却难以找到当年和陈亚处在感情颠峰时的那种温情。
    或许我俩的关系最基本的维系是彼此不乏味，各取所需，仅此而已。人心隔肚皮，现如今就连单纯如学生，你又能猜到她肚子里到底有几根歪歪肠子？

    是李柔的电话。
    庭哥，今晚我请你来学校看演出啊！
    ……
    放心好了，整晚都是我在台上说，你只管听，只管看，什么都不必讲！
    很灵精的女子。我就是欣赏她这点，懂得男人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好啊，小柔，庭哥就等着看你的好戏！
    学艺术的，台上台下都八面玲珑，但我难以想象与这样的人生活一世，直面人生的琐碎细节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太棒了！有庭哥捧场，我还能不卖力演出？今晚七点半，你来我们学校，我在校门口迎接你这贵宾！不见不散！

    “方总，这是威鹏律师事务所刚刚送来，叫我转交给你的！”秘书小杨努力掩饰着一脸狐疑。我淡淡地点点头，挥手叫她出去。
    看着信封，我不打开也知道其中的内容。威鹏律师事务所！陈亚高中很“要好”的朋友开的，那厮可能早就巴望着有这一天。我还记得和陈亚的婚礼上，那个英文名叫DAVID的律师端着一杯酒，直盯盯看着我，方庭是吧？你娶陈亚是你的福气，我马威鹏恭喜你，愿你俩的爱情路能走长远！

    什么屁话？我当时拼命忍住将酒砸向他一脸烂笑的冲动，很有风度地一饮而尽，在老婆的旧情人面前，我不能有半步行差踏错。那一刻，陈亚欣赏的目光让我知道我的分量又比马多了几分。
    可是今天，陈亚偏偏找他递来律师信，分明是给我下马威！马威鹏啊马威鹏，我倒要看看你这下马威怎样的来势汹汹！
    果然是离婚协议书。我原以为马威鹏会帮陈亚提出很多苛刻的要求，但是，没有。陈亚只要我尽早签字同意离婚，其他一切，都不要……

    我驱车前往XX大学，男人嘛，应该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他，包括感情！
    物质的社会贫穷得没有了感情，而现在所谓的感情却只贫穷得剩下物质。
    我习惯用柔和的方式来处理尚未愈合的创伤，李柔无疑是一剂良药。

    华灯初上，XX大学校门灯火辉煌。这所学院的艺术系颇为个性。奇怪的是，从这里出去的表演天才却都在其他行业占尽楚翘，真正从事艺术工作的却凤毛麟角。象李柔，高分考进了戏剧表演系，却施出各种方法愣是换了专业，高才生的智商是不会让她仅仅流于演艺界，她的世界会更广阔。

    今晚来看表演的人不少，可能都是抱着猎奇的心理，想看看这帮未来的社会精英在学校时是什么样的淳朴模样。
    李柔很重视这场演出，毕竟戏剧曾经是她的梦想。学院的老师也让她经常客串演出一把过瘾，这是她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表演，之后她就将投入毕业论文的写作，相信这也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登台，她确非池中之物。

    我减低车速，缓缓地滑行，看着双双对对的身影在霓虹中闪烁，我莫名其妙地想起陈亚。单纯的学生时代，清贫的恋爱经历，有些心酸，彩灯逐渐朦胧。
    一条身影蓦地从黑暗中掠出，我急踩刹车，耳边充斥着路人的尖叫！我死命地盯着前方，老天不会对我这么刻薄吧！
    人影倏地站起，双手撑着我的车头，将脸凑近挡风玻璃，扑闪着灵动的眼睛，诡异地笑说，这是节目的开场戏，叫激情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