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八七年八月三十日,这是一个值得永久纪念的日子,这是一个完整的吉利的双日子,在这个日子里,一双曾经紧紧拉在一起的右手的拇指,分别轻轻地在血红色的印泥盒里蘸了一下,然后重重地摁在同一片涂满汉文字的纸上,从此以后,一个刚刚组建起来的三口之小家解体了,一个男人的世界变得支离破碎了。心,因为拥有这份记忆而颤抖,而时不时地疼痛一下,寒冷一下。
公元一九八七年八月二十五日,一篇名叫《父子小传》的短小说在京城一家名叫《中国农村经营报》的报纸副刊上发表了,九月,小说的“父亲”手指颤抖着从乡邮员手中接过样报及三十元的稿酬通知单。乡邮员走后,这位二十二岁的,刚刚够结婚年龄却已经离异的,刚刚从生意场上败下阵来的乡下男孩,手捏着印有他名字的样报和汇款单,喃喃地自言自语地对着空荡荡的院落说:“我胜利了胜利了胜利了,从今而后,我可以用我一支笔写文章赚稿费养活你们了。”没有人接他的话茬儿,没有人愿意分享他的幸福、喜悦和快乐,也没有人愿意分担他的痛苦和落寞。然后他哭了,哭得泪水涟涟呜呜咽咽,弱女子一般。这天晚上,夜已经很深很深了他还没有入睡,他坐在四壁空空的屋子里,瞪着四大皆空的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抽着八分钱一包的沙河牌劣质纸烟,静静地他想起刚刚离他而去的爱人和女儿,他想她们此刻在干什么呢?这天以后,这年的冬天和次一年的春天,这位小说作者把自己囚禁在陋室当中,抽着母亲卖了蔬菜为他买来的八分钱一包的沙河牌香烟,一口气写下了一部二十多万字的长篇和一部五万多字的中篇。遗憾的是,这两部小说,别说作者在他心目中早已计算好的稿费了,就连制作它们所用的稿纸钱都没有收回来,虽然次一年的五月又有一篇五千字的短小说在这家报纸副刊上发表,但也仅此一篇而已,没有其它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也没有其它什么可供叙述描写的,如此而已。可是,他并不气馁,别人都发展到电脑网络上写作挣钱去了,他还依旧认真地在印刷粗糙的格子纸上爬行着。这是一个落后于社会生活的小说习作者。这是一位赶不上时代节拍的文学爱好者。同时,他还是一位脾气暴躁的,受制于乡村文化的,时时处处跟自己较劲的农村知识青年。乡村是什么呢?乡村是田园吗?用英国小说家爱德华·摩根·福斯特的话语方式说:“唔!是的,是的,除了尘土飞扬空气清新自然风光秀丽之外,乡村同时还是文化沙漠和原始落后的代名词。当你在沙漠中孑然独行,当你在原始的沼泽中艰难挣扎的时候,你会觉得四周风光无限吗?
一眨眼,十多年过去了,他坐在村庄的门槛上,眺望着大片大片金黄金黄的小说的麦田,孤独和落寞和结局是早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界定了的。
2000年5月21日 草;
6月11日 改 于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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