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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中的浪漫
一和家家
宋是一位孱弱得一巴掌就可以打飞到天涯海角去的那种女孩,但她却有一种魔力,让我这个自诩为男子汉大豆腐的堂堂五尺须眉欲罢不能、欲说还休,时时处处蠢牛样被她牵着鼻子走,说不清为什么。
是个小雨哩哩啦啦的日子。连天的毒日头火球样炙烤得城市蒸笼一般,难得一片清凉,我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了,在写字台前坐定,计划写一些有关风华雪月爱恨情殇的狗屁文章,以期换一些柴米油盐钱。此一刻,电话铃响了,是宋虚虚的声音。宋黛玉葬花似的悲悲切切说赵明诚死了,清照流寓江南,身如飞蓬。俄顷,听我无言,又说,月季花开了,雨打花瓣是什么景致呢?“你这死妮子!”我对着话筒懊恼地骂一句,掷笔而去。
城是三百年前古旧质朴的许州城,我和宋缓步走在魏蜀吴当年曹植悲极作七步诗的城南边道上,细风徐徐吹过,小雨慢慢淋落。宋一反电话那端报告月季花开时欢呼雀跃的神态,眉眼低垂着,小脸紧绷着,真个仿佛赵明诚死了,清照流寓江南一般。正要调侃几句,忽又忆起,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宋好似说过,在雨中,任何语言都是多余而且无益的。于是默默,听任脚步踢踏粘腻的声音把思绪带向李煜李后主的后花园里,带进远古时代“应是绿肥红瘦”的词章里。
正是夏末秋至时分,柔柔细细缠缠绵绵的雨丝飘落在头顶上、脖子里,已有些须寒意。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或撑雨伞,或披雨衣,或驱车,或步行,一个个显得仓促慌忙的样子。而惟独宋,特立独行,光头赤脚,踯躅、玩味在细雨的冷艳抚慰之中。这让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又仿佛倏忽之间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敢想敢干敢吼敢叫敢歌的青春少小时光。曾几何时,我也曾这样诗意浪漫过,放浪形骸过,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一点点棱角,这一份诗意和浪漫,被打磨得干干净净,不知不觉无影无踪了,整个人变得平实庸俗起来,说不清为什么。
转过弯,顺着胡同走一阵,前面就是小路泥泞的麦田了。忽然就有一个“梦”,在前方,在眼前,含羞绽放了。是一株一人多高的月季花树,绿的叶片,白的花朵,令人不可思议地矗立于细雨之中,矗立在旷野的怀抱里,宛若一个披着婚纱的新娘,被迎亲的队伍一不小心失落了,孤寂又无奈地翘首站在半道的山梁上。宋站在“梦境”的边缘,很久了,一动也不动,雕塑一般。雨有下大的迹象,我说回吧,不然衣服会湿透的,会感冒的。宋浑然不觉的样子。几点雨,凝聚成泪珠的模样,从上面的叶片上沉重地垂落。宋像是被那水珠狠狠地命中了,身子抖颤了一下,缓步走上前去,折下一枝怒放的花朵,走回到我跟前。“给我背出那两句诗,好吗?”宋直视着我的眼睛,柔声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是这两句,我差一点点就脱口而出了,可是我不能。我能给予她什么呢?婚姻,家庭,爱情或者幸福?我什么也不能。那么,我能伤害她吗?像宋这样孱弱、聪慧却又敏感的女子……
宋很失望,然后拖着粘腻滞重的脚步走了。望着宋孤单的背影在雨雾中消失,不知为什么,我忽然间就泪流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