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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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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大娘和我(一)

(2006-11-01 19:34:11)
分类: 谈天说地

                   

   我记住大大靠的是臀部的皮肉。

当时父母把我寄养在他家,就为我如何称呼他们很费了一番躇踌,最后决定叫大大和大娘,意思是我父亲的兄嫂。尽管他们年令比我父母高出一辈儿,但因为父亲是国家干部,又是大大单位的领导,这样比较得体。大大、大娘并不在乎,因为看管我给他们带来了每月十五块钱的收入,在当时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目。而我的模样又那么瘦弱,没有出现一点儿顽皮征兆。看上去也不怎么倒手的。我的父母呢,也只了解了大娘人缘如何好,对大大未做任何考察。因为大大每天上班烧锅炉,我用不着他管。事情就这么定了。但是不管是我父母还是大大、大娘都不知道我当时已经有了骂街的嗜好,并且具备了相当的水平。

其实擅长骂街也是因为我瘦弱的缘故,打架没有力气又不服输,只好开骂,变劣势为优势,省事又痛快。其实我对骂出的每一句话的真正涵义并不清楚,只是喜欢它产生的效果。觉得语言这东西威力无穷实在太奇妙了!每当街头巷尾有人骂架我都要留心谛听,渐渐掌握了那各种词语搭配的技巧,毫不夸张地说,我在这方面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对那些欺负我的人一律骂不绝口,直到他们被迫住手,觉得仅仅打我几拳几脚就把自己八辈祖宗都搭进去实在不值得。发现想要欺负我的人我就先发制人,令他们望骂而逃。现在想来大概人家是懒得与我一般见识,可是他们当时那狼狈逃窜的样子使我的骂街水平日益提高,简直出口成章就象唱歌一样。自从掌握了这门武器很少有人再敢惹我,不管男女老幼我都一致对待,骂声面前人人平等,对大大当然也不例外。

因为什么我忘了,只记得大大气得满脸通红,一手把我拎起来按在凳子上,一手脱下了鞋,说我叫你骂!鞋底子落在屁股上火辣辣的,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了不起。于是我便施展出全部本领一声声骂将起来。大大也不含糊,骂一声打一下,说你再骂!按以往的经验当然我得坚持到底,不过大大的鞋底是大娘用粗线绳纳的,比我臀部的皮肉结实得多。此时大娘冲过来叫:老不死的,你打谁哪?大大冲大娘扬起鞋底:你敢拦就连你一起打!大娘叫:你怎么敢打老冉的儿子?大大说打的就是老冉的儿子!见有人拦我便骂得更起劲儿,可是大大也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大娘不敢过来就求我说:小祖宗,你就别嘴硬了,咱惹不起老不死的狗脾气呀!大娘这么一说我反倒无法停嘴了。屁股痛得钻心,只要我骂一声,鞋底保准落下来。眼泪已经耻辱地充满了眼眶,可我无法住嘴。我觉得第一次遇到了对手,大娘在一旁为我苦苦求饶的声音我已经听不见了。心里在琢磨,这样对峙下去我非被打死不可,那会儿我真的感觉死到临头了。于是就减慢了频律,降低了音量。果然鞋底落下来也相应地轻缓了许多。找到了妥协的方法我就慢慢减下去,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我自己都听不见了。鞋底子落在屁股上也同样的轻柔,几乎感觉不到了。为了给自己找台阶,我便假装睡着,因为我也实在太累了。模模糊糊感到被大娘抱到了炕上,后来果真睡着了。那一年我八岁。从那以后好多年我再也没有骂过人,偶尔打架被人打倒在地,也闭紧嘴巴坚决不骂一句。大大说我欠揍,大娘夸我长出息了。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以操持语言为业,懂得了骂街叫做语言暴力,是可耻的无赖行为。说得好听点儿是懦弱者无能为力时的撒泼和变相渲泄的一种方式。可是现在我又常常骂街了,不同的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非骂一句操他妈的心里才感到舒畅一点。再也没有人来打我的屁股。今年获悉大大去世了,终年八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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