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三:“哲学问题”和“哲学史课题”
彭永捷:20世纪90年代,人们开始探讨这样一种问题,中国为什么在20世纪没有出现大哲学家?这是指具有世界影响的大哲学家。这里面可能有各种原因。一个原因是,我们中国的思想家思考的中国问题可能不具有在世界上的普遍性,它是一个独特问题,具有地域性。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哲学引进中国没有多少年,是一个年轻的学科,中国人不是按照中国人原有的思维方式去创造,而是在模仿,模仿怎么可能模仿出大师来呢?这是个问题。第三个原因,可能就是和我们思想的自由的程度,我们社会给这个思想家的可能都有问题。
近年来,我们进一步思考中国哲学这个独特的学术共同体和话语体系,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关于“中国哲学合法性”问题的讨论。这个问题包含着多重的含义,既有这个身份的危机,还有一个意义的危机。如果我们整个人文学科都是对西方的一种模仿,通过我们不断的模仿能不能有一个自我创新的能力?这就成了一个关键。
从学术上来讲,真正妨碍我们从事自由创造的东西是什么,我想一个是学科体制。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身份,你是治西方哲学的,我是治中国哲学的,这是我的一种身份,也是我的地盘,我只能在我这个地盘里说了算,“我的地盘我做主”。与此相关的就是我们的哲学教育。我们现在也在酝酿进行哲学教育改革,因为我们都已经狭隘到了二级学科,甚至二级学科里还分若干专业领域,培养出来的是具有单一哲学背景的学科背景的人才。由于我们受的教育就这样,我们不得不只能说一个方面,其他的我不通,知之甚少。而且,我们在大学里还一心一意地在制造这种人才,不断让他复制。如果哲学教育上不能从根本入手,我们就会遇到很多问题。比如,我们一说“汉话胡说”是一个问题,反驳者马上就有一个当然的理由,你不“汉话胡说”,让我怎么说?实际上用“你让我怎么说”来掩盖这个问题,这个不恰当。怎么样解决这个问题,我想这和哲学教育有关系。
再一个就是学术的视野。举个例子,我们治中国哲学,我们参考的文献基本上都是中国大陆学者的成果;后来,我们眼界进一步拓宽到港台的学者;再拓宽一点,就是欧美一些汉学家,参考他们怎么治中国哲学。可是,我们会发现,我们探讨的很多问题韩国学者也类似探讨过,或者人家已有成果,日本学者也有。所以,像台大的黄俊杰,他就提出过东亚的儒学和诠释学。实际上,诠释是一个现象,传统文本像儒学是一个国际性学说。在历史上,对同一个问题的诠释,有中国的诠释,有古代朝鲜的诠释,还有日本的诠释、越南的诠释,只有通过各种不同诠释才能看出它的无限的丰富性和可能性。可是我们的学术视野呢,由于我们这种教育的水平、学术训练水平不够,往往不能从一个国际性视野来看待这些问题。
治疗以往的学术疾患应该从自我的治疗开始。比如,我现在要去谈论海德格尔,首先得有胆量去谈论。这个胆量建立在我真正的去治疗我自己,即去认真地阅读海德格尔。并不是说应该跨学科对话,我就随意地去谈,脱离开一种学术的严肃性。我觉得不是这样,而是我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我去认认真真地补这个课。研究西方的学者也是一样,我要了解中国哲学,虽有个程度不断提高的问题,但一开始我就是持严肃认真的态度的。
中国哲学怎样才能创新?一个是开辟新领域,一个是怎么样开辟中国人做哲学的新路径。比如说,有一个说法对我很有启发,就是“让哲学说汉语”。以前我们只是用西方哲学的汉语译名,这就叫让哲学说汉语,这个层次已经做到了;现在用自己母语,不光是日常语言,更多是哲理化的带有深厚资源的这样一种语汇去从事哲学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