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后的第一个新年。很早很早的清晨,她悄悄开门到外面去上厕所。小区里的公共厕所。
下雪了,小雪,很轻很轻的雪花打过来,柔柔的,凉凉的,很惊喜的一种感觉。地上只铺了薄薄的一层纱,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踏破了那层纱。那一年她十六岁,很容易喜悦也很容易伤感的年龄,那是一个安静而美好的清晨,她的脸上不自觉间溢满了笑容。
猝不及防的,他出现了。似乎是慢慢走过来的,一边还看着纤纤的雪花轻飘飘地落到光秃秃的树枝上。但直到近在眼前,她才发现对面立了一个人。很随意的家常服,趿着一比棉拖鞋,正含笑看着她:“嗨,下雪了!”
一阵慌乱之后她才明白那话是对她说的。只是,她无法选择自己应对的表情和语言,慌慌地低头侧身而过了。
雪落无声,化雪无痕。天晴过后就是春天。偶尔还会想到那个清晨和他充满喜悦的笑。原本那不是她的性格,竟被一个平常的招呼吓得夺路而逃。总想着下一次如果再碰上了,一定得先主动打一声招呼。
但是过了很久,再也没有遇上。小区里来来去去住过很多人,住不长久的人也多了去。多少有些遗憾,不过很快也就释然。总有些时候,人不能及时应对那种突然。哪怕是一样的喜悦,因为陌生和突然,也无法交流和交换。
一日,她家里的保险丝烧坏了。她搬了梯子爬到二楼的阳台上修保险,正巧碰上对面那家的男主人出门,一眼见她爬得那么高,立马叫出声来:“丫头快下来,小心摔了!”
那声音里有真诚的关切和担心。她知道那个人是小区里住着的最大的官,和她们家有很大的差距。在那以前她早已体味过城里人生活的三流九等,那些土著的城里人经常特别看不起她们这些外来户,就是住了再久在他们说来也是“搬来的”。
那个人一直站在下面看着她修好了保险才离开,走时一再夸她那小丫头不简单,目光慈详得像对自家的女儿一样。
其实父亲对她从来没有那么慈详过,打小的时候她就希望能是别人家的女儿。自此以后她一直做梦是那个人的女儿。
那个人有两个女儿,还有两个儿子。最小的儿子和她同岁,也是高中,听说目标是北大和清华,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但莫名地总有些妒忌。为他能生在那样无忧的家,生为那个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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