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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那年九月,报名上学。背着妈妈缝制的棉布书包,低眉颔首站在马老师的教课桌前,心里紧张,手心出汗。农村的孩子上学晚,特别是女孩子,都是挨到不能再大的时候才送去学校。马老师是一个很和蔼的女老师,像画儿一样笑着问我:“能背多少个数字?”
很流利地背下50个阿拉伯数字,然后就成了班里最小的女生,坐在马老师讲桌下面的第一排。从那一天起,就盼着长大。班里的女同学都比我大,她们有的都重读三个一年级了,还天天缺课,说是在家里帮忙干家务。我孤单极了。
班里有跟我一样大的男孩子明。他也是孤孤单单的老受大孩子欺负,但他还可以欺负我。有一次他差点把我的书包丢进了厕所里。也许当时他只是想吓唬我,看着我急得要哭的样子他幸灾乐祸。他还老跟我比拳头,在我手上试验什么样的拳法打得更疼一些。他的胜利和优越只能在比他更弱小的我这里找到。明明知道,但总是要成全他。因为心里孤单,受人的气总比没有玩伴要强。
所以那时天天盼着长大。以为长大了就可以做说一句话别人都来响应的班长。还以为长大了就一定能好好地报复明。
十岁生日那一天上着小学四年级。村里的孩子都知道那天我生日,放学时一个个轮流过来打我的脑袋,说是过生日那天被打了头的孩子永远也长不高。那天下着毛毛细雨,我穿着城里的舅妈给我买的橡胶底的新布鞋,用书包护着自己的头飞奔着向家里跑去。一路上我只想着一件事:“我一定要长高!”
十五岁那年上中学。那年冬天班里的好多男生都报名去参军。农村的男孩子,除了读书,当兵也是一条出路。看着他们穿着戎装英姿飒爽的样子心里羡慕极了,真希望自己也能是个男儿身。于是发奋地读书,梦想着将来也能考一个军事或警察专业的学校。
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了。倍受打击的是曾经最得意的学科考得惨不忍睹,一下子没了再考一次的勇气和信心。那年夏天我到城内几家正红火的工厂去应聘,还带着自己写的文章和毛笔字。总相信生活的路有许多条,考大学不应该是唯一的出路和选择。当然,所有的应聘在等了很久以后都没有结果。有人怀疑过我的年龄,也有人怀疑过一个女孩子的能力。多年以后我很感谢那些没有应聘我的工厂,因为后来它们好像全都关门倒闭了。
十九岁那年我开始在一个山村道班上班。那是一份艰辛枯燥的工作,我最大的希望就是隔天来一次的邮递员能给我送一封信来。山外的同学和朋友都记挂着我,常常用写信的方式来鼓励我。记得有一个高中同学常有信来,其实也没说上什么话,但每次都有一张很精致的卡片,一眼都能看出那是经过细心挑选的。那些美丽的卡片和温暖的话语曾陪我度过四个无望的冬天。四年后我离开那个道班时最大的收获是装了满满一口袋的信。记得有一个同学从西安写过一封信来,除了邮政编码,地址就是五个字“响水桥道班”。那封信我也收到了,因为四年间那条邮路没有更换过邮递员。
那时最盼望的是在门前停下的公共汽车里能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不管是同学还是朋友,不管是路过还是专程。每一次听见门前有停车声时我都要跑出去看看。后来所有知道我在那儿上班的同学从门前经过时都要下车来看看我。坐上班车来,再乘下班车走。半小时一趟的公汽,曾经是我最感动的记忆。
当然还等着一个他。每个女孩子最初梦里的那个他。自从他许诺“一定还会来看你”以后,每一天每一天地等着他的再次到来。爱情是每个少女最美丽的等待。从悄悄喜欢一个人开始,就等着那个人有一天也一样地喜欢了自己。心里梦里和日记里,全部都是甜蜜的苦涩的等待。快乐过幸福过激动过,也失望过忧伤过痛苦过。终于等到自己也灰了心。那个人,他还在那里磨蹭着犹豫着。一狠心发誓再也不等任何人。
二十五岁在今天看来应该是多么年轻的日子。不知为什么那时身边的人和自己都觉得自己就快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由着别人的撮合委屈求全终于把自己嫁掉了,父母和朋友总算舒了一口气。从那天起就想做一个好学校,把那个本来很不满意的男人培养成人。那时我的愿望还是一辈子只做一次新娘。
三十岁以后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从此一门心思等待他快快长大。婚姻里唯一让我满意的就是那个每天健康成长的小伙子。他像我希望的一样健康聪明,而且非常善良。他宁愿自己永远也不长大也不希望妈妈老去,下雨时他走在前面会不住提醒我路上有水,我情绪不好出门他会打电话问我“好一点没有”。他虽然非常顽皮但总怕妈妈生气,每天乖乖地一个人呆在家里看电视打游戏写日记,到了下班时间准点打我的电话提醒我早点回家。那时候就是有天大的事我也要放下先回去看他。我知道在儿子成长的记忆里,最开始的记忆一定是每天等着妈妈下班回家。
也许以后我还会等待。也许是等待幸福,也许是等待收获,也许什么也等不来,也许已没有也许。但是只要有女人的一生,就有一生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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