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乡村里的女人

     很多年前在乡下上班的时候，道班附近有一个小卖部和一个粮油加工厂。三间红砖黑瓦的平房，西边一间是小卖部，东边两间是加工厂。两个都是夫妻店，西边的小卖部是才结婚的小两口，西边那两口子有四十多岁了，大儿子都到了当兵的年龄。隔公路对望着有两个村子，人也住得稠密，所以这两家的生意都做得很红火，门前来来往往的总是很热闹。

小卖部的女人性格开朗，热情外向，精神饱满，就是挺着个大肚子也一刻不停地忙东忙西；加工厂里女人成天愁眉苦脸，不言不语，人也消瘦，象深秋的霜地里摘尽棉花朵的老棉柴，没有一点干活的力气。这样的两个女人同时坐在门前，各自应对着来了又去的顾客，相互间也不搭理。那情形里，有一种非常鲜明的对比。

特别记得的是许多个太阳刚出朝露未干的清晨，小卖部的女人弯腰费力地扫着自家门前的场地，加工厂的女人就在小卖部女人扫起的灰尘里叫着他丈夫的名字。两个人的丈夫那时正和早来的顾客凑在一起像模像样地议论国家大事，听到喊声后两人迅速地分开，加工厂的男人忙忙地拿起扫帚，也去扫起自家门前的灰尘了。　

那两个女人都爱跟我讲她们过去的故事。故事里她们都是漂亮惹眼的女主角，都有美丽的初恋。小卖部的女人娘家住在深山里，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但那男孩老实懦弱又过于自尊，为一丁点小误会就拉下脸来不理她，于是她一气之下远嫁到城市近郊的乡下，虽然丈夫患有间歇性癫痫病，脾气火爆时还会抽出皮带揍人，但不发病时就是个精神帅气的小伙子，有生意头脑也很顾家，所以她很知足。加工厂的女人早些年曾在城里做过工，有人给她介绍过一个城里的对象，不光家境殷实，人也斯文儒雅，但是她家里看不上，说是不能帮家里干活，硬是把她许给了现在的丈夫，她从此就没仔细笑过。其实她现在的丈夫人也不错，尽管老实本分，但头脑灵活，能吃苦耐劳又体贴细腻，对她百般呵护。

农忙时节，小卖部的女人关了门，跟村里所有的女人一样下了责任田，被太阳晒得乌头黑脸；加工厂的女人却依然悠哉游哉地坐在门口，仔细回味前一天晚上看的那些缠绵悱恻的电视剧，想到伤心处，甚至还会落下泪来。小卖部的女人说如果嫁给了从前的那个人，一年到头没有奔头不说，那人的性格迟早会让她变成加工厂里的那个女人。加工厂的女人却说如果当初嫁进了城里的那个人，现在一定衣食不愁幸福自在，比小卖部的女人还要快活多少倍。

不一样的比较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凡事往好处想时便事事顺心，往不好处想时就把心灰了又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