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乡村很美，记忆中躺在鱼塘边上的小屋里，望着幽蓝的夜空，月亮的柔光撒落在鱼塘里，耳边是动听的虫鸣声，呼吸着沁入心脾的鱼腥和青草的幽香，夜风拂来，溢满小屋。

鱼塘在村北三里处，南北长千余米，东西宽百余米，只有一间小屋子挺立于东南角。小屋土墙草顶，东西起沿，南山墙开门，北山墙留窗。小屋很小，仅有六个平方。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七家合伙承包了村北的鱼塘。轮着每两家联合看守鱼塘七天。我十六岁后，一般我家就是我去轮守，如果没有一定的胆子是不敢住在那里的。

吃过晚饭，族人大哥约我一起去看守鱼塘。月亮爬上夜空，似水的月华亲吻着连绵的岭壑、茂密的芦苇、宁静的塘水，一切都那么意韵悠深，一切都那么温馨醉人。调皮的星星在树梢闪耀着，四周都是黑魆魆的树影。多情的柔风偷偷地撩拨着芦苇的花裙，也抚摸着塘水的湿润的肌肤，把天上的星，皱作一缕缕的银波，一针一针的缝在水面上。水中的杂草愈显茂盛，成为了鱼儿的去处。一只蛙儿向虫子跳去，成群的鱼儿噗啦一声向四方游去，平静的水面激起一层层波浪。

我和大哥把苫子铺在水边上的风口处，坐着聊天儿。聆听高亢激越出色彩的蛙声，遥望委婉清纯流动的萤灯，满怀远离喧嚣嘈杂的静谧，感慨澄澈夜空回荡的光影，恣意悠然自得那最美好的惬意。

“大兄弟，我们这一大家子，除了二爷出国留学外，六十年来，还没有一个走出去的，连当兵的都没有……”

“大哥，我们上学的不少，应该会有出去的……”

“本来，我看你能考上中专的……”

“我想上高中，继续上……”

……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虽不热烈，倒也不至于冷场。

“呼哧呼哧”突然，我听到苫子下有奇怪的声音。

“大哥，有蛇！”

我们同时站了起来，仔细一听，声音确实来自苫子下，并看到蠕动的位置。

“大兄弟，我卷苫子，你打！”

我拿起了鱼叉，大哥猛地卷起苫子。

一只硕大螃蟹仿佛将军一般，八只脚支棱在地上，两只大钳子高高擎起，准备随时进攻。

原来是一只觅食的螃蟹，误入歧途，吓了我一跳，我用鱼叉把他赶进水里。

“吱……吱……”，夜渐渐深了，四周安静下来，此时，伏在远处树上的知了拼命叫嚣几声，也不叫了。

蛙声，却此起彼伏，墨蓝的夜空中点缀着群星，像洒满银河的珍珠，不停地眨着眼睛。清清爽爽的月亮，轻盈地从树冠的这个缝隙，移到那个缝隙，看起来不动声色，月朗时星稀，月晦时星耀，配合的那么美妙。

青蛙奏起欢快的歌，既不切近也不幽远，既不过聒噪也不孤单，层层叠叠，反反复复。一会儿滚滚而来，咕呱咕呱，粗狂嘹亮，如暴风骤雨；一会儿飘忽而去，咕咕咕咕，疏密有致，如雾散露移；一会儿跌宕起伏，呱呱呱呱，清澄明朗，如鱼塘奔腾；一会儿戛然而止，无声无息，如小屋初息。谛听着回肠荡气，萦绕耳际的蛙歌，滤去了一天的浮躁与烦恼，混浊的往事一冲如洗，精神负荷释然滑脱，心灵自然而然沉浸在没有污染的夜色中，恍如一种悠远的梦境。

   “大兄弟，时间不早了，我们围着鱼塘转一圈，睡觉吧？”

“好的！”

月色隐现，蛙声起伏，我们顺着鱼塘往前走。草丛中忽明忽暗的一点点的白光，好似天上的繁星，一个个在那里移动乱窜，一个飞在前面，亮了起来；另一个向它一直赶去，但前面一个忽然隐没了；一个飞到水面上，与水中的星光混杂了；另一个飞入芦苇被枝叶遮住；一个追逐者失了目标，迟疑地转换方向飞去；另一个正在搜寻的反而成为被追逐的目标了。芦苇上一上一下的闪闪的发光，水面上一明一暗，映着皱起的银波。萤火虫的灯笼几乎缠住了我的腿……

“呱！”一阵急促的声响，我手电筒向那声音发出的地方照去，一米开外，一只青蛙朝着灯光的方向跳跃起来，灯光刚跟上去，便落入水中。前面有了轻微的动静，拿出手电筒查看，一蛙蹲在一片水面的荷叶上，两个白球悬在嘴角，一鼓一瘪的，叫了一声。我准备弯下身子仔细观察时，那蛙纵身一跃，便扎入水中，不见踪影，等到灯光照着水面时，只剩水花荡漾开来，激起一层层的波纹。

“嗷……”正走着，一声凄厉的长啸传来，是电影里那种仰着脖子，对着天上的月亮嚎叫的声音，孤独悲怆，声音悠远绵长，回荡在鱼塘的上空，我的汗毛立了起来。

“大兄弟，时间太晚了，我们也不用转了，用手电扫一圈吧？”

大哥说出了我想说的话，我们用手电随便一照，立刻向小屋走去。

“大兄弟，北头靠着窗，我年龄大，我靠北吧？”

“好的，哥！”我看了一下，窗户就是窟窿，由于小屋矮，睡到床上，从窗外就能摸到头！

狼一叫，我的夜就变得长了，汗毛和骨头一直在跳舞，我确信，我听到的跳跃声，不会超过十米。

十六岁正是嗜睡的年纪，没多久，我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不知不觉睡着了……

沉沉的夜里，不知为何，我要经过公墓，天特别黑，将坟地罩得严严实实。

总觉的后面有追赶的脚步声，又不敢回头，据老人说，每个人左右肩头各有一盏灯，鬼是最怕的。左回头灭左灯，右回头灭右灯，全灭了，鬼便能上身了。

走着走着，发觉不对了，衣服后像是有人用力拽，难道真的有鬼？大着胆子回头看了看，光线暗，看不清。

心一横，又往前走，没想到身后的力量更大了，赶紧停了下来，胆气有些动摇，背上细密的冷汗渐渐多起来。僵持了一会，正胆战心惊的用力，黑暗中一只大手拍在了我的腿上……

我是被大哥一巴掌拍醒的，原来是他做梦有狼从窗口抓他头，拍我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