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七月十二日新华社在《人民日报》上,第一次向全世界发布了“发现秦俑坑”的特大考古新闻。它郑重其事地对外宣称;“根据现场清理和文献记载,这批陶俑大体是秦始皇在世时制作的,距今两千一百多年。”从文字内容上看,是没有什么瑕疵的,因为认定秦俑为秦始皇生前制作,有“现场清理和文献记载”两个方面的可靠依据。既然官方这么说,表述得又是如此的肯定、真切,人们出于对中央喉舌的信赖和尊崇,应该是会接受这个报道材料的。人们也有理由相信,这个考古新闻的来源,肯定与袁仲一先生有着最直接的关系。因为如果没有他的认可,“根据现场清理和文献记载,这批陶俑大体是秦始皇在世时制作的”这种报道,谁都没有胆量弄上去的。人们都知道,《人民日报》上公布这一条消息,它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很有份量的。
兵马俑是一种出土文物,既然是出土文物,那么它的“定性和定名”,就应该有一点“考古论证”的味道,才能打消公众的疑虑。兵马俑的消息刚一公布,立即引起了轰动。正因为这一消息太感人了,自然引起更多人的关切和注视。一种想探个究竟的心情,使公众将目光逐渐从新闻,转向对实质问题的深度思考。一些学者认为,有必要从考古发掘规程的角度出发,去进一步了解有关兵马俑出土更多的论证材料。考虑到《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的新闻,自然不会有详尽的考古论证,他们也只好耐心地等待有关部门,能通过其它的方式,向公众提供真实的“现场清理和文献记载”的详细资料,毕竟这才是考古“定性”中的最重要、最核心的部分,只有它们才是考古中与“学术”两个字直接发生关系的东西。人们相信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新闻,决不可能有假的。
从学术研究角度看,只有“现场清理和文献记载”,才有资格作为考古论证中的可靠凭据,除此之外的一切材料,都没有它们的立足之地。任何一位考古工作者,对于这两种材料的收集和运用,一向都是很规范、很严格的,都不允许出现任何一点差错,考古学家们的真本事、真功夫,都应该在“考证”这两个字上显现出来。这种真本事、真功夫,在《袁仲一传》中也是说得很清楚、很具体、很感人的:“袁仲一始终坚持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的原则,他写下的每一个字,总结的每一个结论,都有理有据,掷地有声。”人们出于对袁仲一等人的崇敬,从来都不敢相考古学家的这番话,竟然也是有假的。要说《人民日报》上的材料有假,说考古学家提供的材料有假,可是一件非常严重、非常严肃的事情,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和把握,这是要上公堂、要吃官司的啊!
首先,让人们看看《人民日报》上说的“现场清理和文献记载”是不是有假。一九七五年第十一期《文物》杂志上,发表了秦俑考古队《秦俑坑试掘第一号简报》,它说:“《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始皇初即位,就穿治骊山……奇器珍怪,徙藏满之。始皇死于公元前二一○年七月,九月葬骊山,可见数千件兵马俑决非死后完成,当系生前制作。……文献记载,秦始皇死后四年,项羽入关,即燔其宫室,掘其陵墓,看来秦俑坑有可能是被项羽焚毁的。”原来,这就是《人民日报》上所说的“文献记载”啊!人们提出的问题是,为什么兵马俑一定就是秦始皇的陪葬品,作出这种“定性”结论的史料依据是什么?哪里晓得,公众得到的回答竟然是:“因为秦始皇葬在骊山,又有项羽烧秦宫、掘秦始皇陵的记载,那么兵马俑坑,很可能就是秦始皇陵的一部分。”
人家问的是理由,要的是证据,在什么样的古代文献上,有秦始皇生前建造兵马俑坑的史料记载,只有这些记载才是为兵马俑“定性”的可靠证据啊!看看《秦俑坑试掘第一号简报》上的材料,真让人有哭笑不得的感觉。以《史记》上有“始皇初即位,就穿治骊山;始皇死于公元前二一○年七月,九月葬骊山;项羽入关,即燔其宫室,掘其陵墓”这些文字为史料依据,就把兵马俑“定性”
的问题解决啦!所有这些文字,和兵马俑的存在有什么直接和间接的关系啊?两者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啊!说得好听是“答非所问”,说得不好听是“驴唇不对马嘴”。考古学家的思维逻辑,已经发生错乱了:为什么兵马俑是秦始皇陵的一部分,他们的回答竟然是:因为附近有秦始皇陵,所以兵马俑就是它的一部分。难道这是考古学家对兵马俑定性的主要依据!
《人民日报》上说的为兵马俑定性的“现场清理”材料又是怎样的呢?在秦俑考古队发表的《秦俑坑试掘第一号简报》及袁仲一发表的学术专著之中,一直强调指出:“秦俑坑的西端,西距秦始皇陵外城东墙1225米,和秦始皇陵内城的东北角成一直线;出土的铺地砖,其形制、质量、纹饰和文字,都与历年来秦始皇陵城内出土的秦砖一样;出土的武士俑和过去出土的跽坐俑的陶质、制作技法相似;出土的铜矛、铁工具等也与秦始皇陵城内出土的相同。根据俑坑底部普遍覆盖厚约15~20厘米、可分为10~14层的淤泥,说明俑坑构筑后不久即被焚毁的。因此,秦俑坑应当为秦始皇陵建筑的一部分。”应该说,如果兵马俑坑的这一些现场清理材料,与秦始皇陵之间确实存在的一种相互依存关系的话,他们将这些兵马俑认定为秦始皇陵的一部分,应该还是可以的。
首先对这种观点进行否定的是,著名历史学家、中国秦汉史研究会会长、西北大学教授林剑鸣先生,在他撰写的《秦俑之谜》这篇论文中,对于这一些所谓的“定性”材料,进行了严厉地批驳。他在文章中说:“视兵马俑坑为秦始皇陵建筑一部分的这种看法,究竟能否站得住脚,则是大成问题的。这种看法,唯一的根据是秦俑坑的位置接近秦始皇陵,这种判断是值得推敲的。首先,陶俑与秦始皇陵内出土的俑有相同之处,不能证明它就是陵园的一部分,因为两者皆为秦物,其制造的时间又相近,当然有不少共同特征,这是不足以证明问题的。其次,既然明确指出地秦俑坑距离秦始皇陵外城东墙有1225米之远,就很难证明这一组建筑必定为秦始皇陵的一部分,因为它已经在陵园之外了。从俑坑出土的器物来考查,至今也未发现有证明秦始皇陵园之内的文物。”
大洋彼岸的张万鑫先生,早年毕业于吉林大学考古系,他在《我对秦始皇兵马俑的质疑》这篇文章中,直截了当地说:“兵马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它与秦始皇陵没有关系。因为兵马俑坑在秦始皇陵的东侧,而且相去甚远,兵马俑面向东方,秦始皇陵则背南面北,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整体布局。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硬是把兵马俑坑说成是秦始皇陵的随葬坑(是合乎逻辑的)。有朋友告诉我,在北京大学考古系的课堂上,有的教授就认为秦俑坑出土的许多器物,与秦始皇时期推行的制度,有着显著的区别。他们认为俑坑的实际建造年代,还要往前推上很多年,它们很有可能还是属于先秦时期的东西。”南京的建筑史学家孙宗文先生说过:“与秦始皇陵距离的远近,只说明文物出土的地点,它们是不是一家,还必须进行严格地考古论证,才能够最后加以确认。”
更让人理解不了的是,就连“秦俑坑的西端,和秦始皇陵内城的东北角成一直线”,居然也成了秦俑“定性”的依据之一。两点之间连结成一条直线,这只是平面几何中的一个常识问题,这怎么能够胡乱地与秦俑的“定性”挂上钩呢?世界上难道还有人认为,两点之间是不能连成一条直线的吗?另外,“俑坑出土的武士俑和过去秦始皇陵附近出土的一些跽坐俑,在陶质、制作技法相似”,作为秦俑“定性”依据,也让人难以接受的。因为,那一些跽坐俑是否属于秦始皇的陪葬品,本来就是一种未经证实的假设,况且它们和俑坑的陶俑之间,无论是在尺寸大小、形体塑造、头顶发髻等诸多方面,都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者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一种理由,能够认定它们都是出于同一个时代的作品,并且都是作为秦始皇陵陪葬用的。
俑坑出土的一部分铺地砖,其形制、质量、纹饰和文字,与历年来秦始皇陵城内出土的秦砖一样,有一种“登宫水”铭文的砖,竟然两边都有发现。所以袁仲认为,这是兵马俑“定性”最重要的依据。问题是,临潼博物馆赵康民在一九六五年第五期《考古》杂志上发表文章说:临潼县城以北一个和秦始皇陵无关的地方,发现一座很小的秦墓,墓里的砖“大小、质量、纹饰、文字,和秦始皇陵附近出土的砖完全相同,也有‘登宫水’这样的铭文。”人们知道,如果A=B,B=C,那么A=C,也是成立的。为什么在秦始皇陵附近、在秦俑坑内,同样都有相同文字的砖呢?答案恐怕也只有一个:这“登宫水”陶文的砖,最早用于秦俑坑,后来由于俑坑的开裂,有的流入附近的一些墓葬,有的流入其它的民间墓葬,如果没有可靠证据,都不能说与秦始皇陵一定有关。
将“俑坑底部普遍覆盖厚约15~20厘米、可分为10~14层的淤泥”作为秦俑“定性”的依据,就更是令人生疑了。因为,秦俑坑即使是一个露天的、敞开式的大土坑,骊山洪水汇集到这里,等到水分完全蒸发之后,只能形成一层干淤泥。从《秦俑坑试掘第一号简报》发表的资料来看,俑坑的结构非常坚固、非常密封,俑坑顶部棚木密集排列,厚实封土高出地面两米,刚建好的秦俑坑,很难开口进水。袁仲一自己都承认,坑内有的地方淤泥厚0.70~1.50米,至少有十四层之多。十四层淤泥,要有十四次周期性的淤积和干涸,临潼地区大暴雨的频率是三年一遇,十四层干淤泥的形成,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淤泥层就是俑坑存在的、真实无误的时间年轮。当年《人民日报》和《秦俑坑试掘第一号简报》上发表有关秦俑的新闻报道中,存在的虚假现象实在是太明显了。
预告---7月21发表《秦俑宣言》连载(05):秦俑之父的惊天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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