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秦陵、秦俑的是非之争 |
记者要求陈先生叙述一下自己的主要观点,尤其想了解一些双方争论的症结问题。先生高兴地打开了话匣子,索性就从秦俑研究的最初源头说起:他是浙江金华人,大约在60多年以前,他家隔壁有一家棺材店,店老板李爷爷是木雕高手,善做模型。所以他从小就喜欢用泥巴捏小棺材,将棺材前后挡板,弄得一样高,就是一个泥巴房子。上小学时,一位教劳作课的黄忠吉先生,教他用高梁杆、马粪纸做建筑模型。上了中学,由于几何、制图课特别好,又爱欢画画,王孟碌老师就希望他,将来一定要去学建筑、搞工程。老师说,在秦始皇陵底下,就有众多的山川模型、宫殿建筑模型,所以要考就考西安的建筑大学。1957年真的考上了西安,而报到后的第二天,他就独自一人,到临潼东边那荒芜不堪的秦始皇陵“考察”去了。随着专业知识的不断地增长,他从建筑学角度研究秦始皇陵的兴趣,也就越来越浓。
1961年3月,秦始皇陵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3个月之后,他就在有“宫廷建筑师”之称的彭炎教授带领下,到临潼县参加城市总体规划工作。城市规划的基础工作之一,是进行当地的社会调查。为了搞好这个规划,他踏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接触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尤其对秦始皇陵周围的地形、地貌都作了最详细的记录,对于有关秦始皇陵的文史资料,也都作了全面地收集。记者感到:陈先生对于秦始皇陵的了解和介入程度,比任何一位秦俑馆的考古学家都要早得多。这种说法有依据吗?他和彭炎教授等人一张发了黄斑的合影,就很能说明一切,照片上印有“临潼县城市规划”的字样。巧的是,当年与他一起参加规划的一位同学,在深圳“北林苑”一家设计公司当老总,现在仍然在搞秦始皇陵森林公园的设计,而这“森林公园”,其实在1961年就被陈先生等人,画到自己的规划图纸上去了!
大学毕业之后,他被分配到一个设计院工作,单位虽在沈阳,但搞的工程几乎全都在甘、陕两省。可以说,临潼县的秦始皇陵,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1974年以前,他撰写了一部叫《骊阿集》的书稿,书中提出了阿房宫由秦惠文王和芈氏开始修建,秦始皇生前未修骊山墓等一系列惊世骇俗的观点。那年年底,南京博物院的考古学家告诉他:“临潼县发现了真人大小的陶俑,大家都说,那是为秦始皇搞的陪葬坑。这和你以前的观点,就有冲突了!如果他们的说法对,那你的观点就有错;如果你的观点没问题,那他们的说法肯定有错。究竟谁对、谁错,你有责任将它弄清楚,你是学建筑的,相信你能解决这个问题。今后到底是进、是退,你自己一定要掌握好!”陈先生对自己的研究,当然是胸有成竹的,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他对来自西安方面的点滴材料,都要去刨根问底,都要去进行地毯式的“炮轰”。
炮轰一:南京博物院的考古学家告诉他说,出土陶俑的地点,是在离秦始皇陵很远的西杨村一带。按照陈先生早年的研究,秦始皇陵本来就是一个尚未全部完工的工程。证据是---秦始皇陵内外城之间,许多建筑遗址,有地基、有砖瓦、但无灰烬,说明当时地面木结构部分,还来不及进行;更多的遗址,仅完成夯土地基,说明工程仍处于初始阶段。如果已经竣工的俑坑,属于秦始皇陵,这就是主次不分、本末倒置了!哪里有人都未死,就先安放陪葬品的?当然,如果有史料明确记载,说秦始皇生前确实建造过陶俑坑,或者能证明陶俑确实制作于秦代,那么他们的观点,或许是能够成立的。但在1975年7月12日《人民日报》发布的新闻,和1975年第11期《文物》杂志发表的《简报》中,都不见有这方面的论证材料。一个正式的考古“定性”结论,事先不按规定程序去进行考古论证,本身就是不科学的。
炮轰二:直到1981年,在《青年一代》和《旅游》等杂志上,在外界不断追问下,才有人发表文章,介绍秦俑“定性”的来由。文章宣称,有一位叫袁仲一的考古学家,当时凭着他广博的历史知识,猛然地想到:有一本古书上记载着,秦始皇来到工地视察,曾当场下令宰相李斯,将陵墓的范围,向外扩展“三百丈”。经过他们的钻探测量,发现西杨村出土陶俑的地点,正好在这“三百丈”的距离之内。陈先生告诉记者:他找到那本“古书”的各种版本,里面根本没有“三百丈”的字样;退一步说,即便有“三百丈”的记载,袁先生的说法也是毫无意义的。因为:秦汉的一尺,只有现在的23厘米,“三百丈”折合成现在的尺寸,也不过六百九十米,西杨村距秦始皇陵中心接近两公里,怎么可能被囊括在“三百丈”的范围之内。这么一个计算差错,是有意、还是无意,明眼人一看,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炮轰三:从1981年4月起,来自秦俑馆的众多材料,宣称秦始皇陵的陵园面积,有56.25平方公里之多,如果这一说法能够成立,那么在这个范围之内的秦俑坑,自然就是秦始皇陵布局中的一部分了。陈先生追根溯源,找到了“56.25平方公里”的出处,证明这只是一种“虚幻之言”。他说,在《秦始皇陵考古纪要》一文中,袁仲一先生自己都承认:当年他们看到战国时中山王陵一幅图中,载有“内宫垣、中宫垣”的字样,据此猜想它还应该有一道“外宫垣”。这时,有位叫聂新民的先生提出,在代王镇附近,有两个夯土台基,可能就是秦始皇陵的东阙门。袁先生说“这仅是一种推测”,“假若”这种“推测”能够成立,那就能够以它与秦陵封土的距离为基准,划一块长、宽各为7.5公里、总面积为56.25平方公里的地区,作为秦始皇陵外围边界。不久之后,这“推测”两个字,有人就把它“抹掉”了!
炮轰四:秦始皇陵的建筑及其陵园布局,纯粹属于建筑学、建筑史研究的问题。为了给人们造成秦俑坑与秦始皇陵,在建筑布局上有着内在联系的印象,袁仲一先生提出了一个“秦始皇陵坐西向东”的观点,说俑坑正好在陵墓东侧主神道一边。著名考古学家王学理先生,在《秦始皇陵研究》一书中,列举五大理由,认为秦始皇陵,应该是坐南向北。著名地质学家孙嘉春先生在《秦陵地学研究》中,提出陵墓主神道在陵北、而不在陵东,这一观点得到了考古前辈石兴邦、巩启明先生的完全赞同。特别有意思的还是,由袁仲一先生主编的《秦始皇陵兵马俑辞典》一书中,明确无误地写着,“秦始皇陵……枕骊山而望渭水,地形十分优越”。陈先生忍不住地问:骊山在南、渭水在北,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头枕着骊山、面对着渭水,这不是坐南向北又是什么?袁仲一先生,对陵向怎么会有两种自相矛盾的说法!
炮轰五:秦俑正式“定性”很多年后,在俑坑里面,发现了几柄刻有吕不韦名字的铜戈,袁先生等人就毫不迟疑地说:吕不韦是秦始皇的宰相,戈的出现,当然代表着俑坑的建造年代。陈景元的反驳意见是:按袁先生说法,俑坑由宰相李斯负责修建,为什么坑内没有发现“李斯戈”?秦始皇是个孝子,吕不韦是自己的生父,岂有以生父的名号,去为儿子陪葬的道理?实际上,俑坑焚毁之前,坑底已经淤积了几十厘米厚的淤泥层,根据这一地区历代大暴雨、以及旱涝交替的频率,参考国内外河湖淤积的规律,大致能够计算出淤积所必需的时间。从陈先生对淤泥层计算的结果看,俑坑自建成到焚毁之前,这中间存续的时间,至少为40~50年。从秦末前推40~50年,就要推到与宣太后相近的那个年代去了。在《一号坑发掘报告》第258页上,明明写着“三年吕不韦戈”,恰恰就出土在淤泥层的表面之上!
文/方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