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枣树
(2013-12-03 18: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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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乡音枣树甜枣北漂 |
故乡的庭院中,总是要种棵树的,无论是榆树、槐树等,但绝没有人种杨树,听老人言,家里种杨树容易出野人。而榆钱儿、槐花都是村民钟爱的食物,吃法简单,可以生吃,可以拌面蒸熟或做汤,均是美味佳肴。在村民的院落里,种的最多的还是枣树,这似乎成了当地的一种习俗。
每年一开春,院子墙根下,都会长出各种小树苗,以榆树、椿树居多,偶有枣树、槐树和桃树等。如果是枣树,就被移植到合适位置,用破竹筐、树枝或砖头保护起来,防止满院的鸡鸭鹅或猪羊给吃掉。从小树苗长大的机会并不多,往往还没有长大就动物们吃掉了。那时会惊讶地发现,不仅仅羊吃树叶,鸡鸭鹅猪也吃。
更多的时候,从集市上买一棵拇指粗的树苗种在院子里,等长高了,再从亲朋好友家里摘来树枝,进行嫁接。如果是成年树,就把整个树头砍掉,在树头上用破脸盆堆上一盆土进行嫁接改良品种。
由于枣树长势很慢,很多年都长不高长不大,也正如此,枣木是常被制作成耐用的生活用品,家乡的擀面杖大多都是枣木做成。有人一根擀面杖可以使用一辈子。
对擀面杖可谓是又喜欢又讨厌。喜欢,是因为自己可以拿来当金箍棒玩耍,母亲还可以用它做各种可口美味的面食。讨厌的是,在自己做错事的时候,父亲总是喜欢拿擀面杖教训我。儿时捣蛋,经常打架斗殴、偷鸡摸狗,每当做错事,父亲二话不说,顺手抄起擀面杖就走过来。一看势头不妙,我撒腿就跑,经常会莫名被绊倒,顾不得膝盖、手掌摔破流血,也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又跑。跑不动了,回头见父亲没有追来,就在土屋的墙上刮点雨泪,涂于患处,或田野里找野菜放掌心揉碎出汁,敷于患处。此时,才感到疼痛,却并不敢哭,心一直突突跳个不停,惊恐地环顾四周,唯恐父亲从哪里突然再冒出来。
自己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倒霉孩子,扭头就忽略了擀面杖的威力,过不了一天又会打架或搞破坏,被人家找上门来。
在枣树底下,父亲用砖头垒起一个毡包形状的鸡窝。为了防止黄鼠狼偷鸡,每到傍晚,就要赶鸡进窝,然后用砖头堵上鸡窝门,第二天一早再打开。有时第二天欢喜地去赶集,忘记了打开鸡窝的门,等中午回来,鸡窝门一打开,可怜的公鸡母鸡们,咕咕叫着,先是晕头转向般探头看看,然后撒欢般乱跑。
这些鸡很奇怪,对能避风雨严寒、能阻止黄鼠狼的窝不感兴趣,唯独钟情枣树,总想去枣树上过夜。想让鸡进窝,好比让孩子进被窝睡觉一样困难,每天都有几只最不听话,得集体围追堵截才会赶进鸡窝。如果不加看管,这些鸡就会造反,一个也不进窝,而是借助草垛、树枝、鸡窝顶部、墙头等,飞上枣树,占据有利位置,准备就寝。满树都是鸡场景,也颇为壮观。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飘雪,它们都不会下树,天气寒冷时就蜷缩偎依在一起,轰然不动。那时一直在想,难不成鸡的祖先是鸟不成。
喜欢故乡的秋,天湛蓝、高远,空气凉爽,偶尔飘过几朵白云,那是自己的心绪。小小的自己在枣树下仰望蓝天,心随云动,飘向遥远遥远的远方,一种淡淡的情愫油然而生,莫名的渴望和怅惘隐隐浮现,向往什么又不得而知。与往日调皮捣蛋的模样判若两人,也不再去找小伙伴,在寂静的村子安静的院子里,独自忧愁地呆坐地上,一直透过树枝仰望天空,似乎那里有自己的未来。一颗枣子轻轻落下,惊扰了梦。慢慢捡起,一口咬下,一股没有成熟的苦涩。
孩子,欢乐总是多余忧伤,一起偷枣也就成了一大乐趣。谁家的是圆栆,谁家的是长枣,谁家的枣甜,谁家的树枝伸出了院墙,都了如指掌。然后拿两个石块开始物色目标,一旦发现主人不在家,石块投出枣落地,大家疯抢,只剩满地落叶。有时误判,主人其实在家,不必等主人追出来,只需吼上一声,足够震惊大家兔子般撒腿就跑。
枣子由青变红,继而熟透落地。丰收的日子总是集中在一天之中。父母拿来长长的竹竿,尽情挥舞,无论是已经变红熟透的,还是青涩没熟的,都在这一时间打落。伴随纷纷飘舞的叶子,枣子欢快地扑扑落地,惊吓着的鸡鸭鹅又回头专挑熟透的啄,贪吃的山羊和小猪,连枣核一同吞下,欢喜的狗狗和猫咪,刚逮住这个又去追逐另一个。满脸喜悦的父母,似乎并不想真心驱赶贪吃的动物,仅是笑着大喊一声,却没有实际行动。唯有我满院子赶走了鸭却挡不住鹅,那一刻,整个院子都是笑声,邻居踩着凳子,隔着院墙观望、聊天。
收获之后,在较高的枝头,零星地遗留几颗枣子,孤零零地随风摇摆,自己的心绪也随之失落。幼稚的自己,晚上经常在临睡前用手电照一下那几颗孤单的小枣,颇担心它该如何度过寒冷的夜。
刚收的枣子要晒干储存,以备春节使用。因为春节置办年货时,家家户户都要蒸枣泥豆沙包,所以枣是必不可少的,这才有种枣树的习俗。白天,父亲把枣子晒到屋顶上,并把梯子抽掉防止我爬屋顶偷吃。傍晚为了防止小偷,又把枣子收起藏好。等完全晒干了,装在布袋里,藏在隐蔽的地方。那些天,我天天盯着藏枣的地方,想着半夜起床去偷。但是半夜只会尿被窝或梦游,却永远不可能清醒地起来。偶尔母亲也会给我个惊喜,在我钻被窝睡觉时,会发现被窝里有几个甜枣,那份惊喜无以言表。
母亲坐在煤油灯前,一边纳鞋底一边说,将来姐姐出嫁时,嫁妆里要放枣、花生和糖果等多种东西。于是就天天盼着姐姐长大出嫁,那样就可以有枣吃了。姐姐长大后去了省城工作,并旅游结婚,故乡的习俗也没有用上。
父亲开始藏枣的时候,是深埋在麦囤里的,由于发现我经常踩着凳子趴在麦囤边扒拉,有一次就改藏在了屋梁上,这样我们就发现不了,即便发现了也够不着。每次问母亲藏哪了,母亲都说让小老鼠偷吃了。到了春节,取下包裹大家都傻眼了,全被老鼠咬碎偷吃完了,为此父母狠狠吵了一架,那个春节也没有过好。
如今远离故乡多年,每当甜枣上市,都会怀念故乡的枣树,回想儿时的欢乐时光。现在故乡的小院已经破烂不堪,父母早已搬到了新居,那颗枣树也已不存在。在同样的位置,堆满了干柴,干菜的缝隙中,长出了一个新的枣树,没有动物啃食,也没去嫁接或管理,任由生长。
不知从何时起,故乡种枣树的习俗已淡,开始种起了柿子树。柿子虽然鲜艳诱人,但总没有了儿时的感觉。十一回家,父母踩着凳子摘了满满一提兜柿子,硬是给我塞到车上,我不便过于拒绝也就带着了。但是,这些柿子却远没有儿时的甜枣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