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院听课笔记009:欧建平:现代乎?多乎哉?不多也!
(2012-03-17 13:22:13)
标签:
鲁院欧建平现代舞现代性村上春树文化 |
分类: 生活留言板 |
鲁院听课笔记009
欧建平:现代乎?多乎哉?不多也!
这不是欧建平的题目。
这是我的问题。
到鲁院学习已经半个月,42年来,终于第一次有了“一间自己的屋子”(弗吉尼亚·伍尔芙一本小册子的标题),在这间自己的屋子里,没有讲座的时候,可以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可以什么时候想睁眼就睁眼;可以邀请或被邀请,可以拒绝或被拒绝。
听了8次讲座,8位在他们那个行业里都是绝对的“大家”。
与各省各行业“作协”选送的作家、诗人们有过不多不少的“交流”……
从现在开始,我的听课笔记除了简要的记录,更多的是我个人的胡言乱语。
3月16日,欧建平的题目是《现代舞思潮百年》。
这个题目还有一个副标题:从自由舞到后后现代舞。
英朗帅气的欧建平先生是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研究员、博士与硕士研究生导师及课程教师、外国舞蹈研究室主任。56岁的他看起来像一个30多岁的快乐男生。他说这些年来一直在搞研究,看舞蹈,写书,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幸福。他笑起来很干净的样子,对他所讲述的内容充满了自信和热爱。他的课从上午9:00一直讲到了12:30,接近12点的时候,他笑着说:没关系吧?我们别着急吃饭,我们多吃点现代舞。
他说:舞蹈是身体的,而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身体里头。
最自由的身体里包裹着最伟大的思想。
对完美的身体而言,任何一件衣服都是脏的。
动作是受生理结构限制的,然而想象力是无穷的。
欧先生结合大量的视频资料,向我们介绍了现代舞的源起和发展历程。
当伊莎多拉·邓肯响亮地喊出:“芭蕾一点都不美”的时候,一场席卷全球持续百年的舞蹈革命开始了。邓肯被誉为“现代舞之母”,她抛弃了芭蕾的足尖鞋、束胸衣,最大程度地解放了舞者的身体,这个生长在美国的大海边,因为家庭贫穷,以教钢琴课为生的母亲不得不让孩子们听着莫扎特和肖邦在饥饿中入眠的小姑娘,从古希腊找到了灵感,看她宽袍大衣的曼舞真是一种享受。
我在“百度”和“谷歌”查询邓肯的资料,跳出来最多的是NBA球星邓肯,现代舞之母被淹没在篮球巨星的泡沫之下,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反芭蕾反出了现代舞。
芭蕾跳条件,所谓“三长一小”,一个优秀的芭蕾舞者必须长胳膊长腿长脖子外加一个小脑袋;而现代舞跳的是观念,邓肯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登台演出,人们都认为她疯了,然而当音乐响起,邓肯开始舞蹈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他们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与音乐,与他们内心的声音竟然能如此契合,天衣无缝。
现代舞是什么?
现代舞是一种观念,而不是一种技术。
现代舞是个人真实经验的外化,不是去讲假话,每一部伟大的艺术作品,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是作者的自传。
现代舞是一种心态。
现代舞是内心深处的种种感情同我们这个时代的情调相结合的产物。
现代舞是内心图画的视觉化,是内心向外的运动。
现代舞是通向自由创作王国的特许证。
现代舞是打倒偶像崇拜的工具。
欧先生总结:现代舞是一场天翻地覆的革命,以身体的运动掀起了身体的革命,是一个相对开放的系统。
现代舞强调观念、时代、个性和原创。
现代舞的发展经历了自由舞、早期现代舞、古典现代舞、后现代舞、后后现代舞等5个阶段。
接触现代主义,我恐怕是比较早的。1985年左右,杨昭、胡性能、傅泽刚等一批青年才俊大学毕业,分配到昭通师专任教,开创了昭通师专历史上文学最好的时光,他们创办的文学油印小报叫《野草》,上高中的我在那张小报上发表过诗歌。高考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天大的事,除了功课,我恋爱、写诗,和昭通师专的文学青年们混在一起——有一天晚上,我们结伴去探望被流氓打伤的雷平阳,他的额头上缠着绷带,一位温柔漂亮的姑娘给他端来开水,喂他吃药。我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否有些错乱,因为那个夜晚飘着雨夹雪,黑暗的小巷一片泥泞,回到家大概已经超过了11点,我为此遭到了父亲的严厉训斥。高考在即,我却去探望一位诗人而耽误了睡眠,这让父亲很恼火。
从他们那里,我听到了卡夫卡、加缪、萨特、福克纳、马尔克斯、巴尔加斯·略萨等灼灼其华的名字,知道了《城堡》、《变形记》、《第二十二条军规》、《百年孤独》、《喧哗与骚动》、《西西弗的神话》、《鼠疫》、《苍蝇》等现代派名著的大致梗概——如果要我开列一张书单,恐怕我写下最多的还是西方现代派名著。1988年我上了大学,那是一所工科院校,我加入名叫“星光”的文学社,打算编撰一本叫《钢花》的文学刊物。现在写小说很有名的蔡晓航比我高两届,那时是“星光”的领军人物,除了他之外,似乎没有人知道卡夫卡,这让我很失望。
事实上,当我在1990年代开始写作时,现代性对我来说已经成为常识,包括意识流、结构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在内的种种手法早已稔熟于心,摇滚乐就像啤酒,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元素。但我的“现代性”是有很大欠缺的,从外在讲,缺乏美术和舞蹈这样的,最直观的滋养,从内在讲,我的写作仍然以“故事”和“传奇”为指向,所谓的现代性无非是一种包装,一张皮而已。
也许正是现代派,包括后现代派的观念始终与中国小说叙事传统的格格不入,1998年以后,中国小说开始大规模回归传统的故事和叙事,时至今日,很少有文学青年再谈及艾略特、乔伊斯、昆德拉和布尔加科夫。还有一些人在谈论纳博科夫、索尔仁尼琴和博尔赫斯,那是因为《洛丽塔》、《布拉格群岛》以及“迷宫”,读者的兴趣指向是性、政治和晦涩,在我看来,恰恰与现代性或后现代性无关。我也再不向年轻的写作者推荐现代或后现代作品,我愿意推荐拉里·麦克默特里的《孤独鸽》、艾萨克·辛格的短篇、帕·聚斯金德的《香水》、杜鲁门·卡波特的《冷血》以及村上春树的作品,2010年,我读到伊恩·麦克尤恩的《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这是一本很不错的短篇小说集。
也许纷纭动荡无比精彩的物质世界已经闭锁了我们内心的声音。当我们渴望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时,我们发现那里寂无人声。这恐怕是现代性或后现代性最大的难局。
更何况,文学与音乐、舞蹈、美术不同,文学是需要语言来承载的,中国语言似乎很难与现代性对接,从另一方面讲,西方所谓的“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似乎与中国文化完全分属不同的系统,也可以说,西方现代主义的某些迹象,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早就可以寻出大把的证例。如果极端一些,我们可以追问,难道还有比王维的诗“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更具现代性的作品么?难道还有比李义山的“锦瑟无端五十弦……”更博尔赫斯的作品么?庞德不也一再到中国唐诗中去寻求灵感么?
话扯远了。
当文学的现代性、后现代性在中国遭遇难局时,舞蹈和美术异军突起,我想,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舞蹈和美术的欣赏方式与文学不同,舞蹈和美术是无须翻译,甚至无须解说的。
关于现代和后现代的问题,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过了,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想。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