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熊猫村庄》后记
(2021-04-05 17:33:25)
标签:
秦岭佛坪大熊猫文化最后的熊猫村庄文学 |
分类: 佛坪宝贝(评论) |
“终于收工了,总算把一块悬着的危石放到了地上……”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禁不住自语着,抬头望窗外。窗外是西安冬日的下午,隐隐传来机器的嘈杂,不见鸟鸣,阳光打在对面楼房墙壁上,白晃晃的。
心里仿佛在行洪,波涛涌动,一浪高过一浪。河流的归宿是大海,文学的终点呢?
1
秦岭大熊猫的生活条件确实好多了,承领着更多快乐和幸福,却依然面临着自身和身外的种种危机。
大熊猫要面对豹子、豺狗、金猫、狼,如今天敌不多了,可祖辈以来困扰它们的疾病却没有减少。蛔虫病、龋齿病、肝肿瘤、内寄生虫、癫痫、犬瘟热,是秦岭熊猫的健康杀手。自身存在生育缺陷,也把它们向濒危之路推了一把。熊猫选择竹子避免了灭绝,食竹却危及到食源,威胁到健康。它们和人类亲近,内部却不团结,时常闹别扭,为爱情、领地吵嘴打架,受伤是常事,重则丧了命。
天敌、疾病、遗传、食源影响着种群数量,却非最主要因素。它们生存的最大威胁来自人类:交通、能源、房屋等基础设施建设,砍伐、割竹、放牧、采药、人为干扰等人类活动使栖息地日趋破碎、减少甚至消失;偷猎、捕捉、抢救后圈养,则影响野生种群的繁殖数量,最终导致大熊猫“族”丁不旺,香火难继。
人为造成的干扰,更是困扰着熊猫的生存和快乐。幼仔生长期间,人为的干扰使得妈妈远离,或母子频繁迁移,加大了幼仔夭折的风险。熊猫专家吕植说:“母熊猫在取食竹子时,把幼仔留在树上或一个安全的地方,从几小时到几十小时不等。这是一个常见的行为,因此看到熊猫幼仔独居一处并不意味着幼仔被遗弃,这时最好的做法是不要干扰幼仔。”佛坪保护区巡护人员曾见到一只当年出生的幼仔,就待在洞穴附近进行保护性监测,等了3天,熊猫妈妈才返回。佛坪保护区马亦生、曹庆等在《秦岭大熊猫保护抢救案例分析》一文中说:“野外发现单独活动的仔兽,往往不是雌性大熊猫的弃仔行为。判断是否真正发生弃仔,应做到不要触摸仔兽、远离仔兽,间隔适当时间后再去观察。人为介入熊猫繁殖过程,会造成繁殖过程中断,造成繁殖失败。”我听说,秦岭地区正在发生着这样的悲剧。
我想说的是,把野外救助的老弱病残送进动物园、饲养场,让其颐养天年无可厚非,因为它们对种族的繁衍已毫无意义,只剩下一点观赏价值,何况扶弱济困还是人类的传统美德。关键是不能把那些稍加帮助就能独立生活的成年熊猫以及幼仔、亚成体以“抢救”的名义统统抓进笼子,这是严重破坏野生种群的犯罪行为!
2
我国科学家成功解决了圈养熊猫发情交配难、受孕难、生仔育幼难的难题。圈养熊猫扩大了熊猫种群,这是谁也不能漠视的事实。熊猫是个大明星,熊猫政治还得玩,把二三代圈养子民送出国,不会对野生种群构成威胁。人们在动物园、饲养场领略其风采,还能缓解对野生种群的干扰和压力。
全世界对于熊类动物的野化和放归,并无成功的案例,一旦习惯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悠闲舒适生活,就很难适应野外的风霜寒暑,野化之路注定漫长而坎坷。当下我们要做的是让圈养熊猫的生活更舒适一些,自由更多一些,尊严更充分一点。
圈养熊猫的是非对错,是个复杂话题,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把一个物种圈养起来,绝非保护其种群的正道。要是没有高质量的栖息地,即使饲养再多的熊猫,拥有再成熟的野化技术,可到时把宝贝们“放归”何处?我们要重视圈养熊猫,却也不能忽视淡化野生种群的保护,绝不能做这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毕竟,野外环境才是它们真正的家,熊猫风风雨雨几百万年,难道是为了今天在动物园、饲养场里取悦我们?
好几年前,我在《我是七仔》中,借七仔的嘴巴痛骂过人类。几年前犬瘟热爆发,让楼观台的大熊猫遭了罪,至少五只不幸离世,七仔被紧急送回老家佛坪避难。这也再次验证圈养不是“国宝”们的最好出路。即使圈养野化成功了开了花,没有好的栖息地,大熊猫放归到哪里,这花还不成了谎花?
前些年国营林场砍伐树木后引种日本落叶松,挤压竹类生存领域,加剧破坏秦岭大熊猫栖息地。雍严格奔走呼吁,引起国家有关部门重视,停止在大熊猫栖息地引进和播种,阻止了生态劫难蔓延。但已长大的日本落叶松,还在蚕食保护区周边地区。
我听说,娘娘山有大熊猫,准备申报保护区,资料都备齐了,却遇上高铁筹建,要是建了保护区,高铁就莫法从这过了。多方思量,就让环保给铁路让了道。想想熊猫们每每见到这些银白色的铁龙呜呜飞过,一阵风似的,能刮倒它们,眼里除了好奇,更多怕是恐惧吧。它们只好躲往大山更深处,避到没有呜啦啦风声的地方。
2016年9月发生的一件事,将大熊猫的命运推向风口浪尖。作为世界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全球性环保组织——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发布报告,将大熊猫濒危等级从“濒危”降为“易危”。但国家林业与草原局并不认同,认为大熊猫所受的威胁及濒危状况仍然不可忽视,一旦降低等级,保护工作出现怠慢和松懈,其种群和栖息地都将遭到不可逆的损失和破坏,已取得的保护成绩很快就会丧失。老实说,这个表态很现实,很清醒。
黄万波、魏光彪在《大熊猫的起源》中说,野生熊猫的遗传多样性在濒危食肉动物中居于中上等水平,是一个保持较髙遗传多样性的健康种群,具有复壮乃至长期续存的演化潜力,具有比人们预想的还要好的生存能力。但是,要使—个物种从濒危名单里“脱险”,必须保证其种群的整体性、稳定性和物种内在的遗传多样性,三者缺一不可。
“大熊猫的生存,现在并不取决于自然力,而是取决于我们的仁慈和善意。”中外科学家在《卧龙的大熊猫》中写道。“熊猫没有历史,只有过去。它来自另一个时代,与我们短暂的交会。”这是《最后的熊猫》作者乔治•夏勒说的。
我们能为它们做些什么呢?
3
算上《我的秦岭邻居》、《大熊猫 我的秦岭邻居》,这是第三本写秦岭大熊猫的书了。
第一本对象广泛,大熊猫只占到三成。第二本最全面,是第一本的深化与广谱,把大熊猫的前世今生、性格命运、脾气喜好、保护发展、关爱付出,以及明星熊猫、英雄熊猫,还有与熊猫关系密切的人士,做了全方位打捞扫描。到了这一本,又将笔墨集中了一点,文学化了一些,落脚在人们的关爱奉献以及野外熊猫的快乐生活,捎带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熊猫和伴生动物;再以内容或地名为引子,把相应文字列队,拉长了,肥胖了,倒也顺溜了,精神了。
人这一生是有好些身份的,像是夏天的洪水、冬日的溪流、静静的潭泉,或茂茂的林、高高的山、秃秃的漠。看一个人的名片,便成了一件极有意思的事,如一面镜子里的光,反射出这个人的嘴脸魂魄。没有头衔不好,多了亦不妥。我开始谢绝一些,却又看重一些,譬如四川省大熊猫生态与文化建设促进会常务理事。这个组织的吸纳,恐怕不在意我本身,多是托了秦岭大熊猫那份独有的尊贵。
写大熊猫,做生态散文,不可能不踏进秦岭观察体悟,否则就成了“百科文”,生硬干瘪,失了灵魂。那份感性,那份灵动,那份激情,那份柔软,皆来自直抵心灵的现场碰撞。闪电为啥灼目,源于两朵云的激烈撞击呀。
我钻进秦岭的次数不多,走的都是“官路”,毛毛路也是巡护员踩出来的。不能因了创作打搅动物们的生活,文学可以不要,生态不能没有啊。我有大脑,可以想象,这好比是雄鹰的翅膀,想咋飞就咋飞。文学要有空灵和张力,离不开虚构。散文是文学的儿子,自然要遗传妈妈的秉性。
秦岭山里,一只大熊猫走来了,一头野猪跑来了,一个麂子蹦来了,一对青蛙跳来了,一双画眉飞来了,我都要给让路的。咱就这点斤两,心里是有数的,走自己的路,也让人家有路可走。况且是人家的地盘,咱前世可能还不如人家哩。这么想着就不张狂了,由不得朝它们投去尊敬的目光,羡慕的目光,热烈的目光。
对于生命的尊重和爱,一定要有行动,哪怕极细微,也是可敬的,千万不能停留在嘴巴,我是极端反感这类道德君子的。
4
写作是辛苦的,也是欢喜的。一个把精神看得更要紧的人,自会把一分艰辛当作十分快乐。写作是寂寞的,很难大红大紫;亦是普通的,普通如父亲在余家沟的春种秋收。
加一根柴禾,火就烧得旺些;添一碗水,锅里稀饭便多些。师友们的鼓励支持,是爬山遇到了拐棍,过河撞见了桥,让我走得快一点,稳当一些。在此,由衷感谢从其文中获益的大熊猫专家胡锦矗教授、潘文石教授、吕植教授、魏辅文院士、雍严格高工、曹庆高工等先生们;感谢提供照片的魏辅文、雍严格、赵纳勋、马亦生、熊柏泉、赵建强、曹庆、向定乾、赵鹏鹏、刘晓斌、庞旸、吕秀齐、邰宗武、蔡琼、吴燕峰、蒲志勇、何义文、何夷栋、何鑫、王西林、田建国、张旭东、齐杨、王明、李秀莲、文青等师友;感谢陕西文学基金会理事长雷涛先生、秘书长王芳闻女士、办公室主任孙亚玲女士;感谢陕西科技出版社原总编辑朱壮涌先生、科普部主任李栋先生、责编赵文欣女士、美编曾珂女士。
更要感谢秦岭大熊猫等诸位动物朋友!你们是我的好朋友、好邻居,秦岭的精灵儿,可爱着,纯净着,高贵着。这辈子,我要好好向你们学习呀。
还是为自己鼓鼓掌吧,竟然把文学的羊肠子道道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