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生最爱吃饺子,尤其是饺子就酒,正应了那句老话:饺子就酒,越喝越有。有没有我不知道,但饺子酒吸引了一干弟兄是真的,故而有了“饺子党”之说。
手术之后,酒不能喝了,从此与饺子酒徒们也很少交集。脱离了组织,就像一只失群的雁,孤零零的,好不凄惨。不过,积习所在,吃饺子的习惯仍旧保留着:饺子就汤,健健康康。这习惯一直保留到高官,仍然不改初衷。
到高官之后,遇到了一位同路人:大姐夫。他也是饺子酒的爱好者。于是,我们隔三岔五就会聚到一起来一回饺子酒——他喝酒,我喝汤。不,同路人不仅他一人,还有大姐。大姐本来不喝酒的,在我的再三怂恿下,也开始尝试着喝一点。当然,老伴作为东道主,自然要作陪。在我的光辉思想照耀下,她的喝酒早就被我培养出来了。所以,厨房里的砧板上,经常会响起乒乒乓乓快乐的剁肉声,亲情,友情,谈兴,酒兴,统统化作馅料,一股脑被包在饺子里,成就了无限的其乐融融。
不过,好事多磨。越是高兴的时候,越容易遇到扫兴的事。
有一天,老伴正在厨房里剁肉,有人敲门。我在书房玩电脑,没有动弹,老伴带着围裙去开门。我听到是个女性的声音,两个人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那人走后,老伴对我说:“人家楼下找上门来了。”
“干什么?”我有点奇怪。我所在的单元,只有我们两户人家:我们住六楼,她住五楼。听说这个女子离婚不久,带着孩子在此居住。她是个搞直播的,白天睡觉,晚上直播,所以,做了两个多月邻居,迄今吝于一面。虽然是近邻,但从无交集,她来干什么?
老伴说,那女的问:“大姨,你家老是嘎嘎哒哒的,是做买卖的吗?”老伴被问住了,不知此话从何说起。对方又说:“是剁菜馅吗?”老伴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是剁肉的声音打扰了她。她说她家的孩子晚上上网课,白天睡觉,剁肉的声音吵到了孩子,睡不着觉。她随即建议,让我家买个绞肉机,就没那么大动静了。
我一听就生气:哪个老师会整宿整宿地不睡觉,给孩子上网课?她自己晚上直播,白天睡觉,分明是借着孩子说事。我们到做饭的时候做饭,是正常生活,而她该睡觉的时候不睡觉,不该睡觉的时候睡觉,是她自己生活不正常,怎么反倒给我们提起意见来了?老伴说:不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吗?再说,人家说话挺好的,一口一个“大姨”的叫着。楼上楼下的住着,互相体谅一点就是了。我一想,也对。是巨胜邀请我们来的,而他是村支书,不要让人觉得我们是依仗着解巨胜的势力欺负人,于是,就没再说什么。老伴说,其实我家是有绞肉机的,只是因为搬家,不知压在哪儿了。她说她找一找,以后尽量用绞肉机,不要用刀剁菜馅了。
老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绞肉机翻了出来。从此,我们家包饺子就没有剁肉的乒乒乓乓声了。
有一次,包羊肉馅饺子,羊肉有筋头巴脑,用绞肉机根本绞不烂。平时这些东西都是剁在馅里面的,如今剩下这么多,扔掉多可惜?我就质问老伴,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扔掉?她说要是用刀剁,不是会吵着楼下吗?我又要着急:我们已经让步很多了,总不能连一点动静也不能有吧?要是没有绞肉机,是不是我们家永远不能吃饺子了?春节的时候,是不是这个年也不能过了?中国人几千年吃饺子的传统是不是不能要了?老伴永远是以善待人,以德报怨,她急忙止住我的话,一副和事佬的口气:“行了行了,你甭管了,我自有办法。”
后来我才知道,她所谓的“办法”,就是把我爱吃的筋头巴脑给了大姐,说大姐不嫌弃。大姐住平房,剁肉不会影响到别人。我苦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楼下人家有福了,遇到这么善良的一位女邻居。
不过,我对老伴的做法还是赞成的,做邻居就是缘分,是缘分就应该珍惜。邻里之间应该以和为主,即便委曲求全一点,也是值得的,毕竟饺子还是吃到嘴里了。
想想也挺有意思的:没有靠山盼靠山,有了靠山却不用,反而因此而委屈自己,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2022,12,18.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