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世的时候,每到秋后,都要自行腌制茄粘。
霜降之后,茄子不再生长,主人就会拉秧。上面一些未完全长成的茄子,也叫“拉秧茄子”,又硬又涩,炒着不好吃,却是腌制茄粘的好材料。
腌制茄粘的时候,要先把拉秧茄子洗净,上锅烀,我们家人口多,母亲每次都要烀一大锅。烀熟之后,摆在秫秸钉制的锅盖上,排列整齐,上面再盖上一块锅盖,还要压上几块重重的土坯,在院子里晾晒,目的是把茄子的水分蒸发、挤干。几天之后,茄子被压成扁扁的饼状,水分也被挤出去大半,这时,就可以腌制茄粘了。母亲把被压扁的茄子切成两扇,里面搁上盐与胡椒之类的调料,如果奢侈一把,还可以加上炒熟的芝麻,铺平抹匀,放到坛子或小缸里,盖好密封,过几天就可以吃了。
那时候农家穷,平时吃饭几乎没什么菜,一般都是腌萝卜、白菜帮之类,如果有茄粘就饭,已经是很奢侈的事了。最好的吃法是喝粘粥就茄粘。茄粘搁在嘴里,既劲道,味道又好,吃一口,不等咽下去,再喝一大口红薯粘粥,又甜又香又咸,几种味道综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好吃,在那个年代就是人间至味了。
进城之后,接管家务的老伴也开始学着做茄粘。不知是不是心情的问题,总觉得味道不如母亲做得好。前些年,岳母跟我一起住,她做茄粘也做得好。说起来还有传承,岳母是跟她的母亲——也就是我老伴的姥姥——学的。那老太太对生活很讲究,制作小菜也很拿手。岳母得自她的真传,手艺也相当不错。她指导着妻子做茄粘。她的做法果然鱼别人不同,将茄子煮熟后要用酱油腌透;最后,腌制好以后还要炒小米进行熏制。这样做出来的茄粘,与原先母亲腌制的茄粘完全是两种味道了,加进了酱油以及熏制的香味异常的浓烈,似乎隐隐的还有一种肉的香味。尝过的人都说好吃。
来到高官之后,闲来无事,我与老伴几乎每集皆到,随时留意有没有“拉秧茄子”。集上卖茄子的不少,卖拉秧茄子的却不多。有一回碰上了,老伴买了一点。我嫌买少了,她说这里买菜方便,现吃现买就行。我犟不过,只好依她。回来做了茄粘,果然好吃,可惜太少,没两天就吃完了。正当准备赶集再买的时候,新冠疫情却严重了,大集被封,茄子自然也买不成。眼见得节令即将过去,疫情丝毫不见减轻,反而有愈发严重之势,看来茄粘无望了。
大姐家院子里种有茄子,她自己腌制了茄粘,给我送来一些。我尝了尝,不是母亲做的那个味儿。老伴分析说,肯定是腌制之前,没有经过晾晒与挤压,茄子里的水分仍在,所以吃起来水囊囊的,没有那个劲道劲儿。正说着,三妹来了,是专门来送茄粘的。原来,她是跟母亲学的手艺,每年都要腌制。人们知道她手艺好,纷纷讨要,所以,每年都要腌制许多,分送亲友。知道我爱吃,给我送来三十多只。我尝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错,简直是母亲腌制茄粘的翻版。我不禁大喜过望,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从此,茄粘成了我家饭桌上的必备品,大有不吃茄粘就吃不下饭的意思。一边吃,一边想,等吃完了,可该怎么办呢?
202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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