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来访，包括曾在市纪检委工作的李振东老弟。他与我以及李堪域同庚，均属猪，戏称“三个庖猪（公猪）”。工作之余，经常凑到一起喝点。内退之后见面就少了，喝酒的次数自然也寥寥。转瞬十多年过去，此番见面，各自看着对方头上的白发，难免慨叹。

    进门之后，我陪着其他客人聊天，他却在院子里与各屋之间转悠。突然，他招呼我过去：“勉哥，怎么对着门种了棵桑树？”

    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就说：“不是种的，是它自己长出来的。”

    这其实是两棵“情侣树”，一粗一细，一弱一强，纠缠在一起，仿佛一对老夫少妻。它确实是自己长出来的。2018年11月，拆迁风声日起，我租房出去住，一年之后回来，它已经锨把般粗了。从此疯狂生长，几年下来，已有相当规模。今年还结了一些椹果，只是这椹果有点诡异，最初与其他的椹果形状无异，只是比其他椹果身长，后来居然变成了毛毛虫般的柳絮，随风飘逝了；再后来重新长出了椹果，与其他的椹果一样了。但是，因为没有经过嫁接，椹果很小，干干瘪瘪的，椹汁很少，也不怎么甜，甚至略带一点酸味。

    见振东口气有点奇怪，就问：“怎么啦？”

    他以嗔怪的语气说：“亏你还是个写书的，怎么连‘进门见桑’也不懂？”

     我顿时大悟：可不是嘛！“桑”“丧”谐音，大凶之象也。有关风水学方面的书，我也看过一些，多少懂得一点，当然只是皮毛而已。桑树长出好几年了，眼瞅它疯狂生长，却没有从风水学的角度去想过，甚至还为它的快速成长而暗喜，指望将来可以靠它吃椹子呢。振东说得是有道理的，确实是我忽略了。

    老伴态度倒是很坚决：“砍了，马上砍掉！”

     我有点诧异：只知道振东退休后在亲戚的企业帮忙，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起风水学来了？

     送客人出门的时候，我还在对老伴介绍：“振东就是爱吃蚂蚱。”振东有点小感动：“对，对，我就是爱吃炸蚂蚱。还是俺哥，这么多年了还记得！”

     送客回来。没待我嘱咐，老伴已经挥刀伐桑了。仿佛带着一种恨意在砍，不多时，桑树便轰然倒地。我厌恶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桑树，说：“拉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见它！”

     风水学这玩意，信不信倒在其次，关键是影响你的情绪。砍掉了桑树，老伴心里亮堂多了，我也是。

                                                    2022,9,3.

附：情深母子树

早起与老伴到附近一家青海人开的拉面馆吃拉面。本来是清汤面，但汤里加了胡椒粉，吃完之后感觉略有不适，轻微干呕，赶紧回家休息。医生再三嘱咐，不能吃辛辣食物，不料竟然敏感如此。

因为我的病情，老伴没有心情打理家中，以至于院落荒芜起来。这几天，老伴就着采摘山楂的机会，把院子稍微地清理了一下，菜畦里的杂草也拔了。只是还有一些比较大的植物没有动，比如甬路两旁的菜畦里都种着洋姜。洋姜很皮实，不用人管，就长得枝繁叶茂的，简直疯秧了，遮蔽了半个院落。

近日身体日渐康复，精神好了许多，身上也有了把子力气，就想收拾收拾，拿了一把砍骨刀，想把洋姜来个删繁就简。没想到刚刚砍了一刀，就被老伴喝住了，说洋姜刚刚开花，正是壮果的时候，把它的头砍去，地下的洋姜就长不成了。听了老伴的话，我只有唯唯，毕竟我不懂，她才是行家。

玻璃照壁的后面，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两棵不知名的树，一大一小，一粗一细，紧密依傍，相互纠缠，是一对母子树。 它们长得羸羸弱弱，没半点茁壮的样子。反正马上就要拆迁，也不指望它成材，又想像干脆砍了它。但要动手的时候，却犹豫了，动了恻隐之心。如果在往年，有老伴精心的管理，可能它刚刚露头就被除去了。它们就着今年主人的疏于管理，就像躲避战乱的母子，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苟且偷生。没人施肥，没人浇水，更没有人为其修枝剪叶，自然就没有一副健康的姿色。但是，看着母子情深互相依偎抱团取暖的样子，在我的砍刀面前瑟瑟发抖，居然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个得了大病的人，理应慈悲为怀，多一点怜悯情怀，为什么要在弱者面前强撑英豪，专门对着弱势群体下手呢？

想到这里，我把刀收起来，悄悄地离开了这母子俩。走出几步，回头看时，见母子俩在有点料峭的秋风中，冲着我点头哈腰，仿佛在感谢我的不杀之恩。我心中大惭，不敢承受这无端的感恩，赶紧逃回屋去，故作镇静地玩起消消乐来。（2021/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