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风狂雨骤,到天亮却雨霁云开。
走到院子里,一阵冷风吹过来,不由打了个寒战。雨后的空气是清新的,花花草草愈加鲜艳。只是山楂树下,却仿佛落了一层雪:本来山楂树花事已衰,被风雨一摇,便纷纷扬扬跌落下来。细碎的白色花瓣铺了一地,俨然鱼身上刮下的鳞片。花的凋落,总会给人一种衰败的感觉,令人想起“落花流水春去也”的诗句。
对花落泪,见月伤心之类,本来属于太太小姐们的专利,莽夫糙汉如果亦是如此娘们儿唧唧,是要被人笑话的。但是,男人也是人,多么粗狂的性子,内心深处也会有柔软之处,更何况一个年逾花甲且病病歪歪的病夫。看不清远方的路,但对眼下的东西是看得明明白白的。花该开的时候要开,该谢的时候也得谢,时也,命也。人是生命之树上绽开的花朵,开谢有定,不可能永远赖在树枝上,做永生的梦。
但是,人不如花。花开在树上,花落在树下,零落成泥碾作尘,尽管不会“香如故”,但会就地干枯、腐朽,化为泥土,与树作永恒的守望。人不行。过去讲究“叶落归根”,现在是树根随着树身子走;不,不是树身子,是随着树枝走。树枝到哪儿,树身子就跟到哪儿,顺便把树根也拔走了。一棵行走的树,荫下不可能有恒定的落英。
想起自己的际遇,忽然起了怜花之心。他想效仿多愁善感的林妹妹,为凋落的花瓣建一个冢,以安放花的魂灵。但是,一想到五短莽汉要做柳质小姐的事情,连自己也觉得有点荒唐,乃罢。
一阵风吹过,将地上的花瓣扬起来,飘飘摇摇,慢慢悠悠,向远处飞去。它是在找自己的归宿吗?它连自己的归宿都不知在哪里,哪里还会有心思去管八杆子打不着的落英的归宿呢?
他残忍地冷笑一声,毅然走回到室内。
2022,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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