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得病,就容易胡思乱想,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事都想起来了。往事可以如烟,但后事却不能够轻轻滑过,尤其是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日想不出处理的办法,心便一日放不下。
比如日记。
我是从1975年开始记日记的,迄今已经四十多年,始终未辍。假如真的有一天我不在了,这些日记怎么办?其实,我很早就开始预想它们的下场,无法就那么几种:
一是整理出版。并非名人的日记才有价值,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的鸡毛蒜皮、鸡零狗碎,比如老百姓的所思所想,代表着一个社会阶层的真实意见;老百姓的吃喝拉撒,说明当时的经济水平……这些,都是难得的史料见证。名人大多有记日记的习惯,整理出版的也不在少数,但普通老百姓的日记能够正式出版的就很少见了。
不过,我的日记不适合出版,不是因为缺乏出版价值,而是它记载的都是当时自己真正的所思所想,包括我的崇高与卑劣,高尚与猥琐,正经与荒唐......种种表现,一一记录在案,很多内容不适合给人看,更别说不合乎政治主流要求了。相信也没有出版社敢冒这个风险。
二是换钱。前几年我在文章里透露我的日记时,当时就有网友要出高价购买,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固然我喜欢钱,但因为里面涉及的人与事太多,尤其是关系到朋友与对手方面,皆牵涉到隐私。倘若真的被人买去当做素材写出东西,会在社会上造成很坏的影响。对我自己来说,等于是赤裸裸的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尴尬自不必说;对朋友来说,无疑是一种背叛与出卖。
三是留给后代。对后人来说,活着的时候就有代沟,死后的东西就更无人理会了。
各种不妥。思来想去,也许只有一个无奈的选择:销毁。人走了,就把一切带走,就像大雁从空中飞过,不留一丝痕迹。做法虽然有点残酷,也有种种不舍,却未必不是一种最妥帖,也最潇洒的处理方式。
也许在自知来日无多的时候,我会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就像林妹妹的葬花,流沙河的焚书一样,把记载着近半个世纪的东西断然付之一炬。当然,心情肯定与流沙河老师一样:
留你留不得,
藏你藏不住。
今宵送你进火炉,
永别了, 契诃夫!
夹鼻眼睛山羊胡,
你在笑,我在哭。
灰飞烟灭光明尽,
永别了, 契诃夫!
202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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