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蹉跎（6）

    

    入学后，我与族叔李西法同班。由于我俩关系好，又都是尖子生，每次考试，前两名被我俩承包了，不是他第一我第二，就是我第一他第二，因此，被老师称为“小爷俩”“一对红”。
    李西法天资聪颖，是典型的“学霸”，从学前班到初中毕业，一直都是尖子生。我虽不聪慧，但也不算特别愚钝，加上学习认真，进步很快，基本能够与他并驾齐驱。因此，张玉和老师在班上表扬我，说我是“热锅子贴饼子——直往上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可能是从民间谚语“凉锅子贴饼子直往下出溜”演化而来。不过，多热的锅贴饼子也不会往上升，这形容总归不大准确。可是，同学们却不肯放过我，从此一见面就喊我“热锅子”，自然也就成了我的外号。也许是天生的自卑感在作祟，人们这样喊我“热锅子”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光荣与自豪，反而有一种被嘲笑的感觉，给我的压力很大。
    学习方面的压力更大。父亲当时在学校代课，所以，不但在家里时刻督促我学习，在学校里他并不负责教我们班，但课余时间还是逃脱不了他的监控，放学之后经常把我单独留下，考我一天学过的内容。那口气之严厉，连在一旁观看的班任老师都有些心疼，为我说情。
    不管怎么说，我的学习成绩还是上去了。第二年六一儿童节，学校举行三好学生表彰会，我被评为三好学生。同时，老师还告诉我，已经批准我加入少先队，只是要求红领巾自备。
    离“六一”还有好几天，家里就为我忙开了。首先是上台领奖得有一件像样的衣服。本来从小我就没有穿过新衣服，穿的都是姐姐们不穿的旧衣服，再加上男孩子顽皮，挺干净的衣服没穿两天就大窟窿小眼睛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母亲特意为我用姐姐的一件旧上衣改作了一个跨带子背心，用父亲的旧裤子剪短、瘦身，变成了宽宽大大的裤衩。这样，虽说旧点，但毕竟有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得以体体面面的上台领奖。至于红领巾，学校并没有具体的标准。每个人戴的尺寸都不统一，大的大，小的小；用的布料也不一样，有粗布的，也有洋布的，就连颜色都不一致。都说红领巾是五星红旗的一角，是革命烈士用鲜血染红的，但同学们戴的那些红领巾，有大红的，有浅红的，还有暗红的；有的是白布用颜料染的，有的则是从大人的旧衣服上剪下来的。我的父母还不错，他们把这看成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荣誉，专门从集上花了七角钱，买了一条缝纫机缝制的红领巾。
    到了“六一”那天，我早早地就来到学校。虽说还没有正式的成为少先队员，但我已经用一个少先队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了。别人还未来，我就主动的打扫起卫生来，把黑板檫得干干净净，把每张课桌都抹得一尘不染。
    上午，学校里召开了全体师生大会。在会上，举行了隆重的入队仪式。我们这一批新入队的同学，在主席台前站成整齐的一排，早入队的老队员为我们戴上我们自备的红领巾，在辅导员的带领下，庄严的举手宣誓：“时刻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虽然我还不能完全懂得这誓言意味着什么，但在当时毕竟还是很真诚的，小拳头握得很紧，宣誓声音也很响亮。
    随后，新老队员分别发了言，老队员对新队员表示祝贺，新队员则表示要再接再厉，决心好好学习，长大了要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 最后是校长讲话。他在祝贺之余，勉励我们要好好学习，听党的话，听老师的话，听家长的话，总之要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长大了做一个社会主义事业的接班人。 从此，我就是一个正式的少先队员了。虽然我不清楚入队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起码成了一个坚决听党的话，跟着毛主席走的忠诚“党粉”。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彻底地接受了共产党的思想改造，成为共产党坚定的预备力量，那几乎是我们每个人都走过的心灵历程。
    如果生活能够这样持续下去，我相信我的学习成绩会一直好下去，甚至会像所有家长都期盼的那样，顺利地升初中、高中，以致大学，成为国家有用的栋梁的同时，也能够光宗耀祖。但是，不只是我自己，恐怕所有的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人生的列车被扳道工一扳，就进入了另一条轨道。
    领奖的时候，天气还好好的，不知什么时候天就变了，头上布满了乌云，远处还传来隐隐的雷声。学校负责人张玉和老师怕大家被雨水浇，赶紧完成了会议议程，急匆匆地就宣布散会了。
                                                               2021/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