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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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
分类: 散文 |
焚琴煮鹤,历来被视为天下第一等煞风景事,被嘲为愚夫鄙妇之举。不过,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有个两面性,庄稼人称为“反打瓜正打瓜”。比如说无柴煮米,眼见人便会饿死,倘有一把琴在身旁,砸了当柴煮饭,未必不是一件应急的措施,人被饿死总应该比以琴当柴更煞风景吧?当然,如果再有一只鹤,杀了炖肉,那就更好了。朵颐之美,胜却穷酸文人拿了作酸词拽文无数。
其实,这种所谓的煞风景之事并不鲜见。比如我家曾有祖传圣旨两道,经历了浩劫没有丢失,却被不识字的母亲当做破布打了“夹子”,做成鞋子,给我穿在脚上。为此我曾写过一篇短文,题目就叫《步步踩着圣旨》,其实有点自嘲的意思。不过,朋友看了,对我的“自我菲薄”不以为然,说:皇上圣旨,何等高贵?令尊视之如破布,糊夹子做鞋,给你以母爱的温暖,岂能说是煞风景?还有你,不用圣旨换钱,把权势与财富踩在脚下,也不是煞风景一路。我一听,还颇有一点道理,遂将自嘲化为了自豪,心中窃喜多日。
有趣的是,最近又遇到了一件煞风景的事。八十年代,文化馆创作组曾经有美女两枚:孙桂岩与孟羽梅,被汪天民老先生称为“梨花仙子”与“葡萄仙子”。后来俩人双双去了沧州,多年无缘再见。前些日子,孙桂岩回泊头,在酒席间重聚。昔日的“梨花仙子”当了姥姥,自然是别样的一种风采。事后写了篇短文,其中有一句“昔日小美女,忽然迟暮人”, 便是感觉时光过隙,慨叹当年的美女如今老矣。所谓“迟暮人”,是“美人迟暮”的意思。只是为了合辙押韵,把“美”字减了。孙桂岩读了短文,专门发微信“感谢”我赠她一个“迟暮人”的名号。本来正为想出如此“金句”而沾沾自喜的我,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立即醒悟过来:说女性老,本身就是大忌,已属极蠢;把“迟暮美人”的“美”字去掉,变成普通老太婆,便是至蠢了。如此煞风景之事,愚笨如此,足见不佞智商之低也。我赶紧回微信解释,说确实有点不敬。孙桂岩称没有怪罪的意思,说这是“现实主义写实手法”,倒是颇有一点超脱的风度。为人之大气,令男儿汗颜。
后来想想,倒也为自己找到了解脱的理由:迟暮是自然规律,任何人也逃脱不了。不过迟暮的美人仍是美人,反而比妙龄美人更增添了几分成熟与知性的韵味。再说,女人非得贴上美女的标签才叫美女,便先天含了几分缺憾;美人不称美,依然不失为美女,才美得理直气壮,美得霸气。斯为至美也。
想到这里,方才有点释然,再见孙桂岩,不至于羞愧无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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