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里的历史记忆(23)

日记:1975,12,,1
早晨6:20,父亲汽车驮着我到泊镇,到达时已是8:46分。
中午在三八饭店吃焖饼。我和父亲各要了半斤,我吃完了自己的一份,把父亲的那份也吃了吃了。父亲惊叹我的饭量大,我就没有顾虑到父亲几乎没有吃。
下午在东风浴池洗澡。下午,父亲在邮局给伯父发电报:“小太乘1日139次车去岛,背包系毛巾者”。
晚上19:30乘139次列车去青岛,父亲将我送到列车上。
日记:1975,12,,2
早晨六点多,列车到达青岛。伯父没有收到电报。在车站电话亭给伯父打电话。只知道父亲单位是北海舰队司令部,司令部太大了,也不知往哪个具体单位。电话亭老头很热情,代我给伯父打电话,打了很长时间,终于找到了,伯父来接。
父亲兄弟二人,他排行老二,小伯父五岁。伯父十七岁那年,背着家里人参了军。在攻打太原时负了伤;解放后转到海军北海舰队,任航保处检修所所长。自从1962年伯母随军以后,就很少回来过。在那个时代,人们本来就对军人有一种特殊的羡慕与敬重,而作为一位军官的侄子,我就更是为有这样一位伯父感到自豪。上小学的时候,我曾经给他写信要书,不久,就给我寄来了三本书:一本济南部队编的战士家史《仇恨》,一本《毛主席的好战士——王树庆》和连环画《智取威虎山》。所以,我觉得伯父对他唯一的侄子还是疼爱的,就一直有去青岛见他一面的想法。当然,最关键的原因我没有明说,那就是要去看看大城市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但是,父母一直不肯点头。我知道,兄弟二人,尤其是妯娌之间一直有点芥蒂。我就故意激父母:“你们之间有矛盾,总不能辈辈往下传吧?”说得多了,父母觉得如果一味的阻止我去与自己的亲伯父相认,有点不近人情,无奈之下,就勉强同意了。听说同意我去,高兴得我几乎跳了起来,赶紧准备行装。1975年12月1日,踏上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远足之旅。
那天早晨六点多钟,父亲用自行车驮着我来到泊镇火车站,一看列车时刻表,最早的一趟车也得等到19点多。于是,父亲先到邮局给伯父发了一封电报,内容是:“小太(我的乳名)乘1日139车去岛,背包系毛巾者。”电文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我与伯父没见过面,怕我们不认识,父亲特意让我在背包上系上一条毛巾作为标识。中午,在三八饭店吃了饭,下午又到东风浴池洗了个澡(我也是第一次在浴池洗澡)。一直等到19:05分,139次列车终于到了,父亲将我送到了火车上,安放好行李;又询问与我邻座的两位乘客,他们说也去青岛,父亲托付他们多我多加关照,然后,就下车了。
火车开动了。此时天已黑下来,车外除了一闪而过的灯光,什么都看不清楚。因为是第一次坐火车,心里十分激动,好久都平静不下来。夜深了,列车在夜幕中飞快的驰骋,车轮轧车轨的咔嚓声不停地响着;窗外不断闪过的灯光,像流星一样流泻而过。在昏黄的灯光下,别的人都在打瞌睡。我睡不着,在想象着那萦绕于我脑际许多年的都市究竟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呈现在我眼前,我不想不出。这谜底马上就会揭开,因此,我的心中充满了期待。一个十六岁的农家少年,怀揣着雄心壮志,就这样,向着未知的明天出发了。车过德州,我在日记本上写道:
“苍茫夜天/列车驰骋铁道线/难入睡/而车响似催眠。”
翌日清晨六点,列车到达青岛车站。我跟着同行的那两位乘客下了车。本以为他们受了父亲的委托,会将我带着见到伯父,谁知一出车站,只说了句“你就在这儿等着吧”,然后扬长而去。没有办法,我只好等着伯父来接。不过,我心里倒是不怎么着急,心想反正父亲已经提前发了电报,伯父见到电报一定会来接我的。于是,我将一条毛巾系到背包上,就悠闲地欣赏起这城市的风景来。此时天已大亮,我睁大了双眼,仔细打量着这陌生的世界。街道上已是车水马龙。广播喇叭里响起了《东方红》的乐曲声。我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各式各样的汽车,从未见过这么多骑自行车的人。我想起村里人常说的一个笑话,说有个人乡下人,第一次来到城里,见到这么多人,就惊叹道:“今儿个正碰上大集!”因为他只知道农村大集上人多,就认为城里这麽多人,肯定也是来赶集的。此时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时间,人多的可不象大集嘛!正看得出神,突然想起已过了一个来钟头,仍然未见伯父的影子,心里不免慌张起来。伯父为什么不来接呢?难道没有见到父亲的电报吗?要是真没接到电报可就麻烦了。一个没有见过任何世面的乡巴佬,只知道伯父在北海舰队司令部工作,北海舰队司令部那麽多人,到哪里去找他呢?没有办法,我只得来到一个电话亭前。守电话的是个老头,对人倒十分热情。他问我伯父在司令部的什么部门,我说不知道,他就逐个部门打电话问。问了好几个部门,总算找到了伯父的下落。伯父说马上就来接我。老头说,你就在这里等着吧。等了不大工夫,果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军人来到这里,四处寻人的样子。我一眼就认出他就是伯父!因为我见过他的照片。他也看到了我,走过来问我:“你是不是小太?”我说是。他说:“咱走吧。”我就跟他走了。
在路上,我问他收没收到电报?他说没收到。我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没及时来接我的原因。我又问他怎么会一下子就认出了我,他说:“我估摸着乡下小孩儿应该看的出来。”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我忘记了当时自己穿的是什么衣服,只记得头上戴的是一顶深蓝色呢子帽,那还是前些年祖父来青岛时,伯父给买的呢。我戴在头上,又老气又土气,可不就是个乡巴佬嘛!一种自卑的情绪立即弥漫了我的心头,这种情绪一直迟迟未去,大大影响了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的兴奋与喜悦。
到家时。已经接近12点。伯母正在做饭,伯父代我到厨房见过。伯母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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