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里的历史记忆(8)
日记:1975,4,,4
自四月二日起,大队举办民兵夜校,刘中伏担任教师。
日记:1976,5,10
今晚我给政治夜校讲课,讲梁效的文章《用革命舆论粉碎反革命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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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校,自上世纪初期就有了。邹韬奋在《我们的读书合作》一文中就提过:“虽然这里有不少的夜校,但我们既然没有钱,也就不能进去。”夜校,顾名思义,就是利用夜晚时间到学校上课,是一种业余学习。到了文革期间,性质变了,除了学习文化知识,最主要的是接受政治教育,成了宣讲党和国家的方针、政策和国际国内形势,开展革命大批判的场所。有时为了利用反面教材,还会把四类分子,甚至把村里逮住的小偷小摸、玩钱赌博之类的人叫来进行批判。
人们对政治夜校还是非常重视的,因为这是政治任务,闹不好就会给你弄顶政治帽子戴戴。因此,没有人敢疏忽大意。有时大队干部也亲自来讲话或上课,除了讲国家大事,就是说村里的具体人或事。由于不知哪会儿就会说到你的头上,所以,他讲话的时候,人们就会心里惶惶的全神贯注地听;但到了传达文件或读报纸的时候,神经就放松了:有的交头接耳拉套儿,有的就开始打瞌睡。大队干部不在的时候,人们反倒来了精神头儿,要不让教师讲笑话,要不就大声的说些村里发生的新鲜事。闹腾的时间不早了,有谁说句“散了吧,明儿一早还得干活儿呢”,也不等教师发话,人们就纷纷站起来往外走。老师没有办法,也只得顺坡下驴了。
我们大队的夜校教师叫刘中伏,是位天津知青。原先下放到东北插队,后来,可能是家长不放心,就将她调回我们村。一来这是她的老家,亲友都会对她有所照顾;二来这里毕竟离天津近,回家探亲比较方便。那时,作为一个十五六岁,没有见过任何世面的庄稼小子,我几乎对任何城里人都有着一种近乎顶礼膜拜的羡慕。对刘中伏也是这样。她个头不高,瘦瘦的,长得不算漂亮,但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城里人的洋气。我特别喜欢看她头上戴着一方蓝色纱巾的样子,一举手,一投足,有一种飘飘欲仙的味道;就连她说话的声音都觉得特别好听,弱弱的,软软的,不但悦耳,而且使人有一种温馨的感觉。我非常喜欢听她讲城里的故事,在东北下乡的故事,尤其喜欢打听她看过一些什么书。她曾经向我借过书,这时候,我就仿佛中了什么大奖似的,赶紧拿来给她送去。她在夜校讲课的时候,我听得十分细心,有时还会做笔记。估计我是她最忠实的听众。不过,别人可不像我这样注意听讲,特别是她说话的声音弱,后边听不清楚,有人就十分粗鲁的大声嚷:“大点儿声!”就连我都觉的替她尴尬,可是,她自己并不怎么在意,略略提高了一点声音继续讲下去。她在我们村呆的时间并不长,后来,她进了县机械厂当工人,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只听说她在那里结了婚,后来又调回了天津。大概现在也应该退休了吧。
1976年刘中伏调回天津后,夜校教师的任务竟落到了我的头上。大队干部李锡祯找到我,说:“往后你教吧。”接到这个任务,一方面感到荣幸,一方面却又诚惶诚恐,生怕讲不好会让人家笑话。第一课是讲梁效的文章《用革命舆论粉碎反革命舆论》。 我十分认真地备课,为了弄懂涉及到的理论问题,翻了很多资料,做了很多笔记。要知道,我对这份儿工作,可是相当看重,当做重大任务去完成的呢!轮到讲课的那天,站在讲台上心里十分紧张,哪里当着这麽多人讲过话?在明亮的汽灯照耀下,在众人的注视下,我的脸通红,头上竟冒出了汗。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磕磕巴巴讲下去。一堂课下来,身上的背心都湿透了。
我讲得稀里糊涂,人们听的也没有兴趣。过了不久,有一天大队干部不在,有人突然提议:“咱们打扑克吧!”他这一说,众人竟纷纷附和,围到一起真的打起扑克来。课是自然无法讲下去了,干脆,我也跟着看他们打扑克。后来,上夜校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几个妇女。我对李锡祯说了这个情况,李锡祯说:“要不就等等再说吧。”从此再无下文。
202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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