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撷珍（36）

（一）

读《赛金花传》，柯兴文著，群众出版社，1999年2月一版一印。

人们知道赛金花，大多是通过曾朴的《孽海花》，知道赛金花曾经与德国侵华元帅瓦希德睡过觉；但人们不知道，《孽海花》却是曾朴因对赛金花追求不成反生怨恨而抹黑的作品。

不读《赛金花传》，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公案。曾朴的《孽海花》早就读过，当时也没觉得怎样，反正感觉赛金花就是一个与侵略者睡觉的妓女罢了。读《赛金花传》，才知道原来曾朴还干过如此龌龊的勾当。暗恋无果，便反目成仇，说明当时的暗恋目的就不纯；继之往对方身上泼脏水，非卑鄙小人所不为。利用自己手中的一支秃笔，构陷曾经喜欢过的女人，将其涂抹的面目可憎，丑陋无比；而这无辜的女人又无法为自己洗刷，只能默默地承受无端的污蔑。这样的文人，绝对无耻之尤！

（二）

妓女，历来是一个游走于道德与欲望之间的职业，世人一方面在疯狂的放纵着自己的欲望，另一方面却又挥舞起道德的大棒恶狠狠的砸向那些弱势的妓女。人们把妓女视为罪恶的渊薮，是万恶之源，实在是颠倒了因果。民间有谚：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赖着共产党。为生活所迫，利用自身资源，谋一口饭吃，惹着谁来？至于有人因嫖娼而作恶，那是自己人品出了问题，与别人何无干。庄稼人有句话说得好：牛不拉磨怨磨道，驴不会凫水怪驴屌挂杂菜（一种水草）！话糙理不糙。两口子离婚怨第三者，喝醉酒砸酒壶，强奸割命根，那么，是不是一个干部腐败就得打倒整个组织？那些靠卖身混饭吃的妓女，真的比那些靠卖嘴混饭吃的政治妓女更下贱吗？

未见得。

（三）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可悲的不是它的多灾多难，而是灾难到来的时候，真正有气节、有担当的男人却寥若晨星。最令男人气短的是，反而是一些孱弱女子首先站出来，为被一群无能的男人们弄得乱糟糟的社会收拾残局；当女人把一切都弄好的时候，男人们又出来抢功劳；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还要将女人灭口。

庚子之乱，身为祸首的慈禧命令庆亲王与李鸿章与洋人重开议和；而洋人偏偏这次既不要割地，也不要赔款，非让慈禧太后为被杀的德国将军偿命不可。最后。慈禧太后对庆亲王与李鸿章下了死令：不能重开议和，你俩就自裁！一面是慈禧太后的苦苦相逼，一面是洋人（尤其是德国人）的再三拒绝，庆亲王与李鸿章傻了眼。在陷入绝境的时候，他们想到了赛金花。此时的赛金花，比那些王公大臣们更有担当，更为爱国，她充分利用了自己与德军元帅瓦德西相识的优势，促使重开议和，使张皇落跑的慈禧太后回到了京城。

于是历史出现了幽默的一幕：所有的王公大臣、政治精英被远远地撇在一旁，堂堂中华民族的命运全部维系在一个平时为所有人不齿的妓女身上。其实，赛金花心里十分明白自己将来面临的后果。她对登门相求的盛宣怀说：“用不着拍手称颂，也用不着感激；我也不求青史留名，只求那些当官的，别因为我救了他们，面子上过不去，等到气候一变——等到洋人撤离京都，西太后回銮，得了救的王公大臣们，就翻脸不认人，就嫌我多余，就嫌我碍眼，而千方百计要赶走我，陷害我，往死里整我——不这样，我就谢天谢地了！”

事实与赛金花预料的一点也不差：等洋人撤走之后，朝廷重新掌了权，就翻脸不认人；那些当年涎着脸求她的达官贵人们都以与赛金花相识为耻；不但如此，卸了磨还要杀驴：硬是找了个借口，将赛金花送进了大牢。还是在洋人的干预下，她才被放了出来；但她再也不能在京城落脚，被残忍的赶出了京城。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其实，事实证明，像赛金花这样通晓大义，在民族危亡之际挺身而出的妓女依旧大有人在。中国有，外国也有（如莫泊桑《羊脂球》里的那个妓女）；过去有，现在也有（有报道说，地震发生后，曾经有一群“小姐”主动捐款）。虽然她们在被利用后就被弃之如敝履，但最可悲的并不是她们，而是王公大臣那些政治妓男：为了要脸面，却连脸面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