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撷珍（35）

  王梵志是一位唐朝诗人，但他的诗历来不被文化界所认可，被贬为“下里巴人”。不过，因为它的通俗易懂，在民间流传甚广。最著名的有两首：

    （1） 我有一方便，价值百匹练。相打长伏弱，至死不入县。

    （2） 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

     第一首是说，我有一个处世的法宝，它的价值堪比百匹白色的熟绢，就是与人打架就服气自己的弱小，至死也不去县衙里告状。第二首说的是，别人骑着一匹大马，独独我一个人骑头小驴。回头看到了挑柴的汉子，心里立刻好受了许多。

     第一首说自己有一处世法宝，这就是与世无争、息事宁人，坚持吃亏是福的信念。第二首则有点近乎阿Q的“精神胜利法”， 比上不足，心存不满；但比下有余，心就踏实了。这两首诗之所以饱受争议，是因为觉得它传递出的是一种逆来顺受的生活态度，没有反抗精神。人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甚至认为是作者对劳动人民的污蔑。

    其实，我读了之后，倒有一种别样的心酸。在作者看来，他的“方便”，应该是很珍贵的了。“价值百匹练”，视百匹练为珍贵，可见作者既非权，亦非贵，生活一定很落魄。挨了打不反抗，是因为自己比对方弱小，反抗只会引来更加倍的痛打；有了冤也不告状，是因为“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告状告不赢，只能更痛苦。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只有退让才是保全自己的唯一途径。这不是愚昧，而是一种弱者的保命哲学，同样也是一种生存的智慧；同理，第二首也是。骑马，固所欲也；但买不起马，顶多骑个驴。骑驴看马，心里自然不舒服，痛苦，却于事无补；再看看身后还有个樵夫，连个驴也骑不起，心里就平衡多了。

    谚云：“不骑马，不骑牛，骑个毛驴赶中游。”知足常乐，也就是所谓的“毛驴哲学”。这种“毛驴哲学”，倒是颇契吾意。

                                                                                              2020/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