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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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 |
近门一位表兄因脑溢血去世,我与老伴匆匆的从外地赶回去吊唁。
表兄的外曾祖父与我的曾祖父是同胞兄弟,一个是前清举人,一个是李鸿章的门生,蓝翎五品,都是李氏家族的翘楚。八十年代,表兄一家从东北汪清调回泊头,安家时我帮过一些忙;这些年同在一城住着,没断了来往。表兄本人长得高高大大,却是一脸的本分;表嫂倒是快人快语,一言一行透着干练。表兄在东北时是林业工人,收入并不高,一家六口(一子三女)的日子很紧巴,全靠着表嫂打理。后来,孩子们陆陆续续都成了家,日子才见好转。但已经七十多岁的表兄,仍然蹬着三轮捡垃圾。后来,他摔断了腿,这才不见了那辆三轮的踪影。
前天,是表兄回老家下葬的日子。一大早,与老伴赶过去,老远就听见殡葬鼓乐队的鼓吹。在灵前行了礼,被人领着去看望表嫂。表嫂也是一头白发,满脸的悲伤,一见面,就紧紧的抓住我与老伴的手哭起来。我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无益,只能说一些近乎废话的话安慰她,并询问表兄去世时的情况。表嫂说,表兄虽然已经八十多了,除了前几年摔伤过腿,并无其他病症,血压也不高。这天早早睡了,半夜里,她听着情况有点异常,打开灯看时,表兄已经不会说话了,只是紧紧的抓着表嫂的手,两眼直直的瞪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表嫂赶紧喊起孩子们,打了120,把病人送到了医院,并迅速被送进抢救室;等出来的时候,已经与家人阴阳两隔了。
表嫂说:“进抢救室的时候,你表哥仍然紧抓着我的手,瞪着我,有话说不出来。你说这医院,说什么也不叫我跟着进去。就这么着,连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说到这里,又呜呜地哭起来。我与老伴安慰她,说表兄这样急匆匆的走了,对别人难以接受,但对他自己未必不是件好事,毕竟临死没有受罪。
表嫂的情绪平复了许多,然后,絮絮叨叨的说起表兄这一辈子的不容易:“你表哥这一辈子,光挣钱了,从来不花钱!临死也没大花钱,光挣给别人花了。你说说,你临死花点钱,也让别人解解疼不?”
对这些,我是信的。拮据日子过惯了,有了钱也舍不得花;再说,人老了,不讲究穿,不讲究玩,也就剩下一口吃了;况且,吃的方面也不讲究,填饱肚子即可,省下来的钱,可不就都花在别人身上!
其实,天下的父母都这样。否则,父母也就不是父母了。
我还有急事要办,不能参加送葬了。出了门,表嫂还紧紧的拉着我与老伴的手不放,嘴里仍然重复着那句:“他一辈子不花钱!”老伴也只能用车轱辘话来安慰她。
临告别,我又看了看表兄灵前的供桌的牺牲,上面除了香烛,还有几盘水果与蛋糕。这些东西,表兄活着不会敞开享用;而走的时候,也只能是看看就匆匆上路了。
在回来的路上,老伴还在感叹;而供桌上那几盘牺牲,却一直在我的脑子里盘旋:人的这一辈子,谁又不是把自己作为牺牲献给别人呢?就像诗里说的:“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云彩没有带走,大约那几盘水果与蛋糕也带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