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的原野上行走（12）

出住所门，沿东西道沟南行二里许，有一深坑，当为取土而成，因年代久远，深坑里长满了野草与芦苇。东北角有土堆一丘，亦为野草笼罩；几次路过，都以为是一座孤坟。日前再次路过，忍不住多看一眼，见临深坑一面，有雨刷塌坍之处。老伴眼尖，道：“这不是坟！”我有点吃惊：“不是坟，是啥？”老伴一指塌坍处，果然有树桩裸露。原来是一堆树桩，被土掩盖，呈坟头状。

我仍然有点不解：弄一堆树桩在这儿，到底想干嘛？老伴说：“这还用问啊？你看看这一片树坑。”

放眼一看，空旷的地里，到处是刨树留下的树坑，仿佛从大地身上揭下的鳞片，伤痕累累。老伴说：“现在，庄稼人也很少有人烧柴做饭了，这些‘树墩子’没有用，就堆在这里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个“树之坟”。顺着老伴的思路，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树墩子。近年来，整个红枣业呈衰败气象，尤其是枣树的浆裂病与枣疯病肆虐，枣农收入骤降，几乎连成本都收不回来，所以，他们伤心了，绝望了，纷纷刨树改种其他植物，或者就干脆这么荒着。“树之坟”里面埋葬着的，是被刨枣树的遗骸。而这一个个遗骸，都是枣农们的血汗凝成，而且曾经承载着他们的幸福与梦想；在它们身上，肯定也有着许许多多充满了快乐与痛苦的故事。如今，梦想破灭了，所有的故事，不管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都不再继续；遗骸被遗弃在这，绝望的回忆着自己曾经的辉煌。

天地静穆。日头发出惨白的光线，有青云漫不经心的在天上飘；风有几丝凛冽，仿佛在暗泣，为枣树之殇。

这些枣树的主人们，在遗弃了枣树之后，找到了新的寄托了吗？是致富了，还是复贫了？我不知道，大约它们也不知道。但是，蓝天白云应该知道，日头应该知道，尤其是到处跑的风，信息灵通的风，它更应该清楚。可是，它什么都不说，只是暗泣。所谓者何？为树，还是为人？

大地无言。

行走在冬日的原野上，满目黄色。不是灿烂的金黄，而是土头土脸的枯黄。伫立“树之坟”前许久，恨手中无香，不能为它们点燃一缕祭思。还能够起它们于地下，重新去点燃枣农们的希望吗？还会出现挽救红枣业的当代刘仲思吗？

一股小小的旋风席卷而过，佐证着大地依旧活着，死寂的下面蕴藏的是奔突的生机。我深深看了“树之坟”一眼，然后，对老伴说：“咱们走吧。”

                                   2019，12，19，于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