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昨晚搬箱子下楼，出了一身汗，被风一吹，感冒了。浑身酸软无力，在床上躺了一天。老伴将所有的东西都打捆装箱，准备着明天的搬迁。傍晚，我下了床，到客厅看了看，满客厅都是箱子之类，插脚不下了。我问老伴，今天是不是在这儿的最后一顿饭了？老伴说，要是不算明天的早餐，这就是最后一顿。我顿了顿，说：“要不，你去买俩菜，再喝一回酒，也就算是告别宴了。”

    买菜很方便，老伴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摆好桌子，一家三口落座。

    今天的酒不太好喝。一是心情有点灰，二是身子有点不爽。尤其是满屋子的大包小包，大箱子小箱子，堆山满垛，使人有一种压迫感，仿佛要令人窒息的样子。看看眼前人，一个是八十八岁的老岳母，垂垂老矣；老伴长我两岁，也已经满脸沟壑。她年轻时干活是把好手，但现在不行了，两只手发抖，一紧张抖得更厉害；三人当中我最小，也年过花甲，已经正式办理了退休手续。我家姐妹多，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从小娇生惯养，身子骨从来就没摔打出来过；中年体胖，少运动；到了老年更是不堪。这不，搬了俩箱子，就完蛋了。

    昨天，《寒衣》一文中提到了搬家的事，就有网友问：“既然那么多年纪了，为什么还要亲自动手？你没有儿女吗？”我回复说：“儿也有，女也有，但是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北京。回得来吗？”

    昨天晚上，是外甥女婿开车帮着拉东西的；而明天正式搬家了，这么多的东西，两个老家伙实在应付不了，找家政公司，老伴又不放心，她只得打电话给她三妹妹家的两个外甥，外甥答应明天来帮忙。我心里这才算稳了一点。如果儿女都在，这些还用我费心吗？

    我突然想起来堂叔锡绥公早年前的一件事来。当年，他在生产队副业跑业务。那可是一个美差，曾经进入民谣《十等人》的，是除了支书、队长、会计与保管之外的高等人，其地位远在赶大车、出河工与捋锄把之上：“五等人，跑外交，出门夹着公文包；吃香喝辣全报销，大包小包往家捎。”有一次我俩闲聊，说起当时尚未成年的两个堂弟的前途，他说他计划不让他们上学了，留在身边，他说：“等我老了，他们起码得给我挑水吃不？”我问：“那我俩弟弟的前途呢？”他说：“将来干我这行挺好的。“”我颇不以为然，觉得堂叔目光看得太近。到了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两个堂弟都儿孙绕膝了，日子过得十分红火，种着庄稼做生意，兜里比我们这些吃皇粮的要鼓得多；锡绥公也早已安度晚年，享受天伦之乐了。

    现在，再回顾一下当年我与锡绥公的争论，到底谁错了？

    中国人大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但成龙成风的标准是什么？老年人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子女当官发财，年轻人则觉得是走出去，到大城市发展，在小地方没什么出息。其实，我原来也是这样认为的。现实狠狠的抽了我一个耳光，结果很明显了：两个堂弟虽然都留在老家，但都很成功。日子过得红火，儿女也都成才；平时在家围着父母转，在村里还经常做些公益，可谓是“在家尽孝，为国尽忠”了。于我的一双儿女来说，俩人都是白领，工资都很高。他们是发展了，可是家里还有俩老家伙呢？

    也许有人会问（实际上确实有很多人问过）：那你为什么不跟着儿女去享受天伦之乐呢？说实话，天伦之乐谁不想？但是，现实中真正享受天伦之乐的有几人？还是承受天伦之累的居多。像我这种脾气不好的人，更不会讨儿女欢喜，能够指望让他们端屎崴尿，床前尽孝吗？所以，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也要有我的生活，两不相干，总该风平浪静了吧？

    但是，就遇到了现在的窘境。

    怨就怨自己时运不济，白岩松说的：“我们这一代人，是为父母尽孝的最后一代，也是子女不能尽孝的第一代人。”

    时也？命也？好在不是我自己一人命不济，整个一代人，谁没这种焦虑？临死也有垫背的，想到这里，我恶意的笑了。

    稍微欣慰的是，正在喝酒的时候，女儿特意打来电话，说周日回来帮着搬家，被我拒绝了。我说：“已经请了你的两个表哥帮忙。”她脑子转得挺快，说：“明天你请他们，我出钱！”我笑了，什么钱不钱的，有这句话就够了。到底是小棉袄，贴心。

    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天头朝哪。说不定明天就会有一条新路出来了。大文豪鲁迅说过：“其实并没有路，只是因为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与一代人同行，还怕无路可走吗？

    有什么可说的？喝酒！

                                2019/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