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孙手记(38)
我本莽撞汉,说不了软语,干不了细活,只合做些倒拔垂杨柳之类的粗活、糙活、力气活;如果非让我哄孩子、换尿布什么的,那简直等于逼着张飞绣花,哄孩子比生孩子还难。所以,来上海这么多日子,伺候孩子的事基本与我无关,顶多是在孩子高兴时接过来抱一抱,略表乃祖之兴奋而已。
昨天下午,小冯阿姨在为七宝准备果羹与奶粉,老伴洗衣服,唤我临时搭把手,看着躺在沙发床上的七宝,别让他翻身滚下来。开始还好,七宝顾自玩得高兴,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时间久了,玩的有些厌,就要发脾气,我赶紧上前,笨手笨脚的安抚,拍打拍打后背,学着说些“宝宝乖,宝宝听话”之类,想哄着他睡觉。不料哄了半天,他俩眼睁得滚圆,哪有半点睡觉的意思,嘴里却由小声呜呜变成了咧嘴大哭。在卫生间洗衣服的老伴不满的喊道:“你哄哄他!”阿姨平时老是拿着童话书给他七宝讲故事,虽然他未必听得懂,但阿姨的声音很好听,能够吸引或转移孩子的注意力,于是,我也拿起书,照本宣科的给他念。
内容肯定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童话故事,什么猪小弟、红小妹、大鳄鱼之类。读,不成问题,但普通话有问题。过去我教过几年书,上级号召老师讲普通话,但那个年代要求并不严格,还是以方言讲课者居多。看电影里领袖都是讲方言,只有那些不太重要的小角色才讲普通话,就暗自以讲方言而自得,除非上级来检查听课。近年来,中央领导人都说普通话了,公众场合西装革履,一口纯正的普通话,风度翩翩,优雅的很,我也心生暗羡。出差外地的时候,也大着胆子用普通话问路或搭讪,好在天南地北的人谁也不敢自诩自己的发音纯正,也就谁也不笑话谁;不过在熟人面前就不行了,蹩脚的普通话谁也糊弄不了,每每成为笑柄。
我知道,儿媳肯定不同意我用方言给孩子讲故事;好在毕竟当过几年教师,试着用普通话读童话问题还不大,只是还不好意思像小冯那样声情并茂,读的时候语调平缓,语速再快一点,就像小时候背课文的“数鼓锣子”。七宝对我的努力并不领情,该怎么哭仍然怎么哭。我真的有点黔驴技穷的感觉,女人们都在忙,想甩包袱也甩不出去。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爱孙,即便他不哭,我也要哭了。
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这是伟大领袖的哼哼教导!顿时心里有了明灯,浑身充满了力量。想起平时总是在电视晚会上听艺术家朗诵,即便不听内容,只是那种抑扬顿挫,带磁性的声音,就足以吸引听众的耳朵。我何不也试一试?于是,我放缓了速度,用心体会一下故事里人物的心理、情感以及节奏,慢慢的把自己带了进去,几乎到了入戏的状态。这一招果然有效果,七宝开始一愣,似乎注意到了爷爷的变化,慢慢的也被带了进去。他不再哭泣,眼睛盯着我,全神贯注的听讲。
渐渐的,讲述越来越变得自如,我甚至不再满足于书中故事的简单与平庸,毕竟我也是作协会员,儿童小说作品也得过全国奖,对孩子的心理还有一知半解,于是,我抛开了书的束缚,自己编起故事来,看见什么编什么,情节还算合理,节奏也算顺畅,七宝未必听得懂,但确定是被吸引了:仿佛眼前的爷爷不再是原先的爷爷,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
老伴洗完衣服走了出来,静静的看着,看耍猴的一样。终于到了一个阶段,我的声音停下来,她才上前接孩子,但此时孩子已经不愿意找她了,接了几番才勉强接过去。而我早已经口干舌燥,额头上汗津津的了。
我也感觉自己确实像变了个人:不再粗心燥气,不再满口胡说,不再正襟危坐,不再道貌岸然,粗暴变得温婉,刚硬变得柔软,一个糙汉子变成了慈祥爷爷。
蜕变了!
2019,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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