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书念累了，便走出屋外，透透气。

毕竟是入九的天了，风，有些料峭。没有月，只有星星们不知疲倦的明明灭灭。夜，收尽了白天的喧嚣，也收尽了白天的多彩，世界成了一幅黑白分明的版画，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墨团或线条。柿子树与山楂树将细细碎碎的枝条伸向夜空，仿佛是画家用枯笔不耐烦的皴擦；站到早已落光叶子的葡萄架下，往头顶上看，见到的只是一张黑色的网，网住了地上的这个人，如查干湖冬捕来的一条被冻僵的鱼。。

世界成了黑白两极，便变得简单。只有此时，人才安静下来，心情也明快了许多。也许，这正是爱夜人爱夜的理由。

空中传来一阵鸣响，划破了夜的寂静。抬头看去，是一架飞机由远及近的飞来，又由近及远的飞去。那红绿分明的机灯显得十分耀眼，仿佛夜的黑白版画变成了彩版画。

飞机飞远了，目光还没有收回来，吸引住了它的是夜空。方才的观察与感受分明出现了误读，夜空既不是白的，也不是黑的，而是灰色中透出一点淡淡的蓝。最重要的是苍穹四周的低矮处，由于灯火的映射，也呈现出淡淡的黄。把目光收回来，再看院子里的景物，似乎也不是黑白十分的分明，如果仔细分辨，都或多或少呈现着一点它们本来的颜色。这有点超出了我对夜的非黑即白的认知。当然，这不是大自然的错误，是我自己的粗心与疏忽，模糊了世界的真相。自己把自己误导了。

因此知道，看夜须要有一双看夜的眼睛。否则，你看到的，未必真是你看到的；你以为的，未必真是你以为的。这有点近乎诡辩，如高空中那些诡谲的星。我没有看懂夜，夜也未必看懂了我，看者与被看者如一对爱侣，相爱又相杀。并非看见了的便存在，看不见的，便从来没有出现过。看夜的人，应该有看夜的眼睛。这眼睛，如一柄利剑，刺破夜空的皮肤，看它流出蓝色的血。

又一阵寒风袭来，有些冷，便把夜留在身后，回到屋里去，继续念我的书，或者睡觉。

                                              2018-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