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田宝春《孙女的一百天》

    田宝春是高傲的，高傲得像墙头上的歪脖子公鸡。其实，只是缺乏一个契机，倘若找准了命门，轻轻一击，怎样的高傲也瞬间玩儿完。

这契机终于到来，那就是孙女的出世。孙女的哭声隆隆，如战车以雷霆之力挟风带雨碾过心之原野，他的所谓“主权”立时塌陷，高傲的头颅也马上“蜷曲如婴”，爷成了孙子。“软软的/傻傻的/萌萌的”，那小小的心脏，“除了她/再也装不下/整张穹庐的颜色”。

田宝春，傻了吧？

“草庐的睡莲今天醒了/呆头呆脑的金黄/绚烂之极的怒放”，田宝春说“这/是它与她的契约”，她是孙女，它又是谁呢？似乎应该是睡莲。但在我看来，其实就是田宝春自己，只是立人变成了宝盖。表面上看，她“手足舞蹈/精力冲盈/旁若无人”，视眼前的爷如虚无，实际上，不管草庐的睡莲，还是呀语唱和的孙女，都是绚烂给爷爷看的，是她（它）们与田宝春之间的契约。这也许算是出卖主权之后的一种补偿吧。

我读田宝春的自由诗，有时有一种略微嫌长的感觉。诗不同于散文，思维是发散型的，跳跃型的，露三分之一给人看，留三分之二供人想，否则，便如掺了水的酒，不管原来的酒如何醇厚，水掺多了也只是聊胜白水。但这首《孙女的一百天》不同，情绪饱满，情感真挚，虽只有短短的28句，却穷尽积攒了100天的千思百绪；而且，语感与情感找到了契合的对接点。哭声轰隆隆，雷霆灼灼，是孙女的到来对爷惯了的高傲的猛烈冲击；而被打动了的心的柔软，立即就成了“软软的/傻傻的/萌萌的”。雄浑与婉约，威猛与柔软，粗犷与细腻，激烈与舒缓，各得其所。抑扬顿挫，跌宕起伏，如乱石铺街，却又整体和谐，让人感觉很舒服；从意象来说，想象奇崛，妙句迭出。草原，睡莲，加上赤婴，一幅美妙动人的画面；被悸动了心弦的爷，把自己美成了孙子。初为人祖的惊喜欲狂，表现的淋漓尽致，呼之欲出。

    但我仍有不满之处。比如第一句“啼哭轰隆隆辗过草原”，原意是想说啼哭声像车，轰隆隆的碾过草原，假设去掉“轰”，就成了啼哭隆隆，那气势岂不更强烈一些，对读者的震撼也更猛烈一些？最后一句“一百天了/真快/快哉”，说“一百天了/真快”就足矣，戛然而止，词尽而意不绝；而加上“快哉”二字，语感不协，且有蛇足之嫌。还有那句“野蛮如板书般行云流水”，我没读懂。说板书如行云流水固然没问题，但野蛮与行云流水嫁接到一起，我就不太明白了。希望有以教我。

                                                                         2017-7-28

附：孙女的一百天

 啼哭轰隆隆辗过草原

雷霆灼灼

野蛮如板书般行云流水

顷刻

你

主权塌陷

强健的高贵卷屈如婴

除了她

再也装不下

整张穹庐的颜色

血脉横亘帕米尔高原

她以呀语唱和夏天

手足舞蹈

精力冲盈

旁若无人

而你

一次次被悸动心弦

软软的

傻傻的

萌萌的

草庐的睡莲今天醒了

呆头呆脑的金黄

㶷烂之极的怒放

这

是它与她的契约吧

一百天了

真快

快哉

 2017年7月28日晨于一杵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