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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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 |
毕竟六月的日头最像日头,正午的阳光几乎要把地上的一切都烤死;而高考就像六月的日头,把全国人民的心都快烤糊了。高考,几乎成了所有平民百姓改变自己命运的最有效的途径,也是保持社会公平的最后一道防线,难怪会牵动那么多人的目光。我在教育局工作期间,几乎每年都要参与高考的后勤工作。每次看见那么多的学生满怀紧张的走进考场,满怀希望或满怀失望的走出考场,我的心里都会涌动着一种说不清的滋味。说出来可能没有人相信,在教育系统工作了大半辈子的我,除了送女儿上大学,我从没有进过任何其他大学的校园。即便无数次在北大与清华的门口逗留,也始终没有勇气迈进去一步:那是我永远的痛。
近年整理日记,从1977年的日记本里意外发现了一张已经发黄的纸片,仔细一看,居然是我参加恢复高考第一年考试的准考证。上面明确的注明:考生姓名:李洪勉;报名号为10248。照片已被揭去,但仍可清楚地看到上面的考试时间、地点和考试科目。看着这张发黄的小纸片,我的内心立即腾起一股巨大的波澜,眼睛有些湿润。四十年前的情景又清晰的出现在我眼前。
我是1977年的10月21日从广播里听到恢复高考这个消息的。这个消息,使全国青少年都热血沸腾起来。然而带给我的却不是兴奋,而是矛盾与纠结。这种心情,被我记在在1977年11月15日的日记中:
“现在我正处于一个巨大的彷徨之地。参加高考,根本无望;不参加,又不甘心。我确实很恨四人帮,批判白专道路,耽搁了一代人,我就是被耽搁的一个。当年,因为“推荐选拔”使我失去了上高中的机会;同样,也使我失去了今天考大学的机会。”
之所以这样纠结与痛苦,是因为我清楚,自己与大学无缘。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连高中都没上过,即便参加高考也没有半点希望。然而,堂叔锡绥公自作主张的为我报了名,我也就顺坡下驴,期冀着天上掉馅饼,真的参加了那次高考。到了高考那一天,也就是1977年12月15日,凌晨三点半钟。父母就起床,为我做饭,准备行装。五点钟,我和另两位男同学集合骑车出发了。当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加上头天下了一场大雨,道路泥泞,一路上踉踉跄跄,不知跌了多少跟头,弄得浑身上下都是泥水,到公社所在地只有三里路,却走了一个多小时。上了柏油公路后,这才真正骑上车子,向五十里外的泊镇考点奔去。不到七点半,我们已经坐在考场里了。第一天考语文和政治,这都是我的长项,尤其是作文。作文题目共两个,一是《我将怎样度过今后的二十年》,二是《园丁赞歌——记我的一位老师》。我选的是后者,用了一些诗的语言记述了我的一位老师的事迹。按当时的眼光来看,觉得还是满意的;但到了第二天上午考数学,就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了,因为那些东西我根本就没有学过。干脆,我就不参加,连考场都没去,躲在一家名叫东风旅馆的房间里背诵史地题。下午,史地考试,成绩尚可。考完之后,当天就赶回了老家。隔天一早,就在生产队晾大粪了。结果毫无意外,那年全公社160多名考生,一名也没被录取。从此,高考之梦,就像在我心里迸发的一点火花,一闪,瞬间就熄灭了。
这自然不是一个人的悲剧,而是我们那一代人的悲剧,是整个民族的悲剧。这场时代的悲剧,我整整一代平民百姓子弟的路都给堵塞了。幸而这段历史并不很长,看着眼前这些活蹦乱跳的孩子们满怀希望的走进考场,我的心里掀起一阵辛酸的波澜。我们的不幸替他们的幸运交了学费,为了我们的后代,也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