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之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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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多数人眼里,“敦厚”与“精明”是两个不能“兼容”的概念,这大抵是因为在中国人传统里有“无商不奸”的观念。有买有卖方成买卖。卖方要尽量把利益最大化,而买方则要尽量把成本最小化,这就成了一对天敌。买方固然可以选择不买,但既然要买,主动权就转移到了卖方手中。利益的驱使,容易使人使出一些未免不太厚道的手段,这就给人造成了一种无商不奸的印象。其实,敦厚与精明并不是天然对立的,它们也可以互相兼容,互相融合。只要从善良着眼,专在诚字上下功夫,在微利中求发展,敦厚与精明就像两个亲密的兄弟,其乐融融的相处,玩着就把钱赚了。
最初,我与刘树林就是一种买与卖的关系。他是饭店老板,我是用餐顾客。我买的是饭菜,他卖的是服务。本来是互相角力的关系,后来却转化成互相融合的关系,无它,是因为刘树林以他的冰雪聪明,巧妙地把敦厚转化成了“生产力”;“生产力”又转化成了友情。
第一次到他的饭店吃饭,还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在教育局附近开了一家“砂锅居”饭店。当时饭店还没有现在这么多,恰好我是“半边户”,单位食堂的饭菜很糟糕,使人难以下咽,逼得大家不得不像一群饥饿的鸡到处觅食。不少人在砂锅居找着了“饭点”。加上手里的那点公共资源,也可以转化为饭票,在砂锅居用餐的机会就愈加多起来。毫不夸张的说,那时候在砂锅居吃饭比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要多多了。接触的机会多了,对刘树林的了解也就逐步加深。他把他的敦厚融入到商家的精明当中;在精明当中,敦厚进一步发酵,就把老板与顾客做成了朋友关系。
有钱就任性。我没有钱,但我有让他挣钱的机会,因此也就成了“大爷”。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个刁钻的食客,大的任性不敢,小的任性却是信手拈来。在同一家饭店吃的多,难免口味腻,影响了心情,就无端的来点鸡蛋里头挑骨头,比如口轻了,味重了,上菜不及时了,服务员态度不热情了……种种都是毛病,动辄就大呼小叫:“叫你们老板来。”不大会儿,刘树林就笑嘻嘻的进来,承受着我们的百般挑剔,然后笑嘻嘻的走了,把重新加工过的饭菜再端上来,并且,还要赠送一个新菜。这样的态度,让多有脾气的人也没了脾气,以至于我居然成了他的“粉丝”,他把饭店开到哪里,我就会跟着吃到哪里。有时候也使点小性子,故意长时间不去他的饭店,他也毫不在意,每到年节,照样把一些家庭用的食材送到家里。这时候,你自己反倒有点难为情了。于是,刘树林精明的用敦厚这根线把你又重新拉回到他的饭店里。
刘树林的敦厚还在于,我们之间的友情并没有随着买卖关系的疏离而疏离,人走了,茶却未凉。自从内退之后,到饭店用餐的机会就少了,给他“创造价值”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但是,他并不因为你门前的车马稀疏而忘却你。逢年过节,听到敲门声,打开门,就看见了他那张胖嘟嘟的笑脸。叫他进来坐,他连连说:“不了,我还有事。”留下东西就走了。
我之所以看重他,还因为他是个有情怀的人。平时爱看书,偶尔也弄点对联、顺口溜之类的东西。他把自己的人生经验在书本里找到了对应,其实,好多书本里的东西还不如他的经验来实用。最近,因为家庭的原因,现在他的饭店不开了,转给了别人。一身轻松的他,如今活得很潇洒,除了读书,就是与朋友喝酒。新近还学会了玩微信,经常在上面发一点段子。段子也不是那种故意逗笑的低俗玩意儿,而是一本正经的典故或故事,可以从中看出他的一点形而上的思考。很多人以身处文化圈而自得,一厢情愿的以为文化圈要比其他圈要高雅。其实,不管是文化圈还是商业圈,最终都成了花圈;官场、文场、商场,最终都是坟场,谁又比谁多点什么!何况,真正的文人在文化圈外,刘树林看的是社会大书,做的是人生大文章,那班穷酸文人哪里看得懂?反正在我眼里,刘树林就是个文人,真正的文人,你们爱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