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万籁俱寂。其实，说万籁俱寂并不准确，因为偶尔有汽车从街上驰过，呼啸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响；远处还会传来刺耳的火车的尖叫声。这现代化的噪声虽然很叫人烦躁，但久处鲍肆而不觉其臭，习惯了也就适应了。既不影响嗜睡者的酣梦，也不能骚扰夜思者的心境。夜留给人唯一的一点艺术享受，也就是那永不疲倦的蟋蟀的歌唱。

蟋蟀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促织。我没研究过这名字的来历，只是觉得它很好听，也容易引起很美好的联想。促织促织，是为了陪伴贫家少女深夜纺织，驱除她的一丝寂寞，还是嫌姑娘手拙活儿慢，“鞭打慢牛”的意思？我是宁愿相信前者的。毕竟它还能带给人一点温馨。还有一种说法，说蟋蟀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纺织娘。倒是与少女夜织的情境有点契合，只是还有人说“纺织娘”并不是蟋蟀。这有点扫兴，也就懒得去追究她了。

前些年，还在教育局供职的时候，有年轻人不知从哪里捉到一只蟋蟀，绿绿的颜色很是漂亮，我就把它养在办公室的一株铁树上。原先并未想它会活多久的，也不知道给它点儿什么食物供养它，只好任它自生自灭。还好，它居然活了下来，我想也许是每天给铁树喷水救了它一条性命。平时，白天上班的时候，它对我不置一词，彼此倒也相安无事；但到夜里，它就活跃起来。每当我在单位值夜班，拉灯就寝之后，它就唱了起来，有时是短暂的两声鸣叫，急而不乱；间或连续多声，仿佛闺在温馨的劝慰。就在这曼妙的鸣叫声里，我酣然入睡。

可惜好景不长，有一次我在喷洒驱蚊剂的时候，竟然忘记了它的存在；当我醒悟过来的时候，它已经落在地上，急剧的抽搐身体了。我不得不把它送走了，心里很是难过了许久，一条美丽的性灵就这样被我亲手扼杀了；同时蜜被我扼杀的还有那银铃般的鸣叫，只留下一点美好的影子，剥蚀着我的记忆。此时我才意识到，多么美丽的东西，也都是适宜“散养”而不能囚禁的。当你想把美占据为己有的时候，美的厄运也就到了。我为这只蟋蟀专门写了一篇《蟋蟀的报复》，发在一张小报上，算是表达一点我的愧疚与悔恨。

蟋蟀的鸣叫声，源源不断的从院里传来，我不会再去探究它来自哪里，就任它在墙缝里，旮旯里，菜畦里自由的歌唱吧！我不会再次鲁莽的闯入你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