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里糊涂的“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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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下惠研究》,马东盈主编,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一版一印。
这里说的“糊里糊涂”,不是说圣人糊里糊涂,而是说人们根本不知道这圣人有什么特别之处,糊里糊涂的就把他当成了“圣人”。比如柳下惠。
“才德全尽谓之圣人”。关于圣人,在《孔子家语·五仪》中,提到了孔子对“圣人”的描述,对“圣人”一词的真实意涵做出了最详尽,最贴切的解释。翻译成今天的话说就是:“所谓圣人,必须达到自身的品德与宇宙的法则融为一体,智慧变通而没有固定的方式。对宇宙万物的起源和终结已经彻底参透。与天下的一切生灵,世间万象融洽无间,自然相处,把天道拓展入自己的性情,内心光明如日月,却如神明般在冥冥之中化育众生,凡夫俗子永远不能明白他的品德有多么崇高伟大,即使了解一点,也无法真正明白他精神的边际到底在哪里。达到这种境界的人才是圣人。”
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圣人”吗?反正我是持怀疑态度的,不过人们都说有,大概就真的有吧?只是在现实中谁也没见过,只能从历史的记载或传说中去找罢了。在人们的心目当中,中国最大的圣人非孔夫子莫属,就连孟子,也只能是“亚圣”。可是,就连孔夫子也自叹不如的圣人,大概也就是柳下惠一人而已。在孔夫子看来,柳下惠一生言行不仅符合圣贤之道,而且就是圣贤的榜样;孟子也说:“柳下惠,圣之和者”,而柳下惠也因此而被称为“和圣”。清人刘逢路甚至认为:“千户夫子(孔夫子)而圣与仁,柳下惠一人而已。”
那么,柳下惠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人们这样的捧他呢?其实,史书中关于他的记载很少,只是在《左传》、《国语》、《论语》和《孟子》等先秦古籍里有不多的一些记载。柳下惠(前720—前621),展氏,名获,字子禽,一字季,春秋时期鲁国柳下邑(今山东平阴展洼人)人,鲁孝公的儿子公子展的后裔。“惠”是他的谥号,所以后人称他为“柳下惠”。有时也称“柳下季”。他担任过鲁国大夫,后来隐遁,成为“逸民”。关于他的事迹,综合起来无非有四点:1,展禽使乙喜以膏沐犒师;2,展禽论祭爰居非政之宜;3,批评夏父弗忌改昭穆之常;4,谏鲁君赂齐之岑鼎不能用赝品。展禽使乙喜以膏沐犒师,是说展禽让乙喜带着不值钱的润发膏去慰劳齐国军队用巧语花言说得齐孝公同意讲和,退兵而还;展禽论祭爰居非政之宜,是说一只叫“爰居”的海鸟,停留在鲁国都城东门外已经三天了,臧文仲让都城里的人去祭祀它。展禽说:“真是太迂阔了,文仲竟这样管理国政!祭祀,是国家的重要制度,而制度又是行政得以成功的保证。所以应该慎重地制定祭祀礼节作为国家的典章。现在无缘无故地增加祭典,不是处理政事的适宜的做法。” 臧文仲听到柳下惠的议论后说:“这的确是我错了。柳下惠的话不能不认真遵守啊。”便让人把柳下惠的话写在三卿的简册上。批评夏父弗忌改昭穆之常,是说大宗伯夏父弗忌,祭祀“跻”僖公于闵公之上,从而打乱“昭穆”礼制。有宗依“礼”劝阻,但夏父弗忌以“明者为昭”、“新鬼大,故鬼小”为由坚持己意。展禽闻之,断定夏父弗忌“必有殃”。 谏鲁君赂齐之岑鼎不能用赝品,是说齐国的国君派人向鲁国索要传世之宝岑鼎。鲁庄公舍不得,却又怕得罪强横无礼的齐国,遂打算以一假鼎冒充。但齐国人说:“我们不相信你们,只相信以真诚正直闻名天下的柳下惠。如果他说这个鼎是真的,我们才放心。”庄公只好派人求柳下惠。柳下惠说:“信誉是我一生唯一的珍宝,我如果说假话,那就是自毁我珍宝。以毁我的珍宝为代价来保住你的珍宝,这样的事我怎么干?”庄公无奈,只得以真鼎送往齐国。这几件事说起来,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都不过是动动嘴,讲一番大道理而已。单凭这一点就成为孔夫子之前最大的圣人,无论如何是不能服人的。
当然,柳下惠最著名的是“坐怀不乱”的故事。“坐怀不乱”的说法出自《诗经·小雅·巷伯》毛亨传。毛亨注释《巷伯》这首诗时讲了一个故事:鲁国有一个独处一室的男子,邻居是一位独处一室的寡妇。一天夜里暴风雨大作,寡妇的房子被摧毁,妇人来到男子这里请求庇护。男子不让妇人进门。妇人从窗户里对他说:“你为何不让我进来呢?”男子说:“我听说男女不到六十岁不能同居。现在我还年轻,你也一样,所以不能让你进来。”妇人说:“你为何不像柳下惠那样,能够用身体温暖来不及入门避寒的女子,而别人也不认为他有非礼行为。”男子说:“柳下惠可以开门,我不能开门。所以我要以我的‘不开门’,来向柳下惠的‘开门’学习。”这里所说的,是别人的转述,并不是直接的记载。,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连孔夫子都说“食色性也”,而柳下惠将一个年轻的女子抱在怀里而不动心,这该是何等的意志力!其实,说不动心,谁也没见到,就是柳下惠自己也无法“自证”;只能说“不乱”而已。不管动不动心,最终没有“乱”,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不过,传说中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是发生在一个小庙里,而据学者考证,那个时代是根本没有庙的。所以,所谓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就又被蒙上一层雾水了。最主要的,也是人们都未注意到,或者说故意不注意的是,柳下惠的那个“惠”的谥号,不是官方的封赐,而只是他自己的媳妇的说法,所谓“私谥”而已。既然是自己的媳妇,说起话来就未免不够客观,而别人居然就信以为真,并且将其称为“圣人”,最为自己行为的楷模,这事说起来,无论如何也有点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