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根儿的一天，有人敲门，妻子去开门，原来是砂锅居饭店的老板刘先生。因为要过年了，送来一些鱼肉以及饭店自己炸的丸子等物。照例是东西送到，人未进门便走了。妻子回到屋里，颇有感触地说：“这么多年了，逢年过节还忘不了咱，真是不容易。”

刘先生是饭店老板，我是用餐的顾客，这样的关系一直维系了近三十年。现在的饭店，今天开业，明天关门，真正坚持三十多年的并不多见，老板在经营上没有两下子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在经营上有两下子，如果没有人格的支撑，也是做不到的。

刘先生很精明，但也很厚道。经常说自古商人轻离别，其实也未必。商人也是人，也有人的喜怒哀乐，只是长期在金钱的圈子里浸染，沾一点铜臭也是很自然的，如同官场处久了就会沾染官气一样。但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我与刘先生是典型的经营者与消费者关系，我来吃饭，给他带来的是利润；他来招待，为我提供的是服务，各取所需。但人是感情动物，处久了就会产生感情。三十来年，刘先生凭着他的经商之道与处世之道，把自己不大的小店开成了远近闻名的饭店，也把一些老顾客处成了朋友。我与他之间便是如此。除了吃饭之外，逢年过节，红白喜事，都有了朋友间的来往。一个八月十五中秋节，一个春节过年，是中国人最看重的两个节日，每到这个时候，他便会把饭店里自己做的半成品送到我家里，为的是来客人时方便省事。其实，这三十来年，因为时间太长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过。比如可能有时对饭菜不满意，或对服务有怨言，或有其他种种原因，就会赌气半年六月也不去一次。如果换做别家饭店，看你经常光临，自然是热脸相迎；一旦客人不登门，便立即变成路人。刘先生不是，不管你多长时间不去他饭店里吃饭，每到节日，照样是登门拜访，打开门，照样是一张笑嘻嘻的脸，照样是送来一些过节的东西，照样是不进门便走。这时候，你自己心里就会觉得有点难为情，觉得自己似乎不太在意过去的老感情了，再吃饭的时候，便不由自主的去了他那里。所以，有人说，这才是刘先生做生意的精明之处。

人走茶凉，历来是官场上的常态。在任的时候，逢年过节，门前车水马龙，送礼的、拜访的不绝如缕；而一旦退休，便立即门前冷落车马稀，往日的热脸变成了冷面。但刘先生不是这样，我退居林下好几年了，去他的饭店也少得多，但逢年过节他照样会笑嘻嘻的来敲门，留下东西便告辞而去。这时候的礼物便会变得与往常不同，叫人心里格外有一种暖意。商人未必轻离别，人走了茶也未必凉。这样的老板，这样的生意，理应红火。

                                                                             2015-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