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春，在院子里种了一畦辣椒。播种太密了，小苗出全时，密匝匝的，仿佛夏季的海滩上人头攒动。我说：“是不是太密了？”妻子说：“等长大一些再间苗。”

果然，这些小小的秧苗，在我焦急的注视下磨磨唧唧的成长，由原先的米粒大，渐渐地长开来。两瓣小小的萼片压得丝线般的腰身，一副吃重不起的样子，我真的担心不知哪会儿就真的压断了那株细茎。还好，最后终于挺过来了，随着茎身的增高、增粗，顶上的叶片也逐渐的伸展开来，并接连又长出了新的叶子。那叶子鹅黄的绿，绿得晶莹而明艳，宛若一个个婀娜的绿衣女子，在晨风中跳着曼妙的舞蹈。偏偏妻子此时就来做摧美的恶行，一株株的拔下来，胡乱的扔在身后的地上。我即使想做护花使者也来不及了，看着那一片玉体横陈的辣椒苗，简直是欲哭无泪。我颤抖着声音问妻子，打算怎样处置被她间下来的这些小苗，妻子漫不经心地说：“扔了呗！”可惜我一个堂堂男儿，干不了黛玉葬花的勾当，只得惋惜的说：“多可惜啊！”妻子颇不以为然：“不能吃不能嚼的，有什么可惜？”

倒是妻子的最后这句话提醒了我：谁说不能吃不能嚼？记得小时候家里粮食不够吃，只得找些野菜野果来代替，人们叫它“瓜菜代”。那时，几乎所有能够入口甚至不能入口的东西都被人们填了肚子。我记得很清楚的，除了野菜，还吃过红薯叶、南瓜秧、花生芽（遗留在地里的花生第二年自生的苗）、黑豆苗（也是地里自生的）等等，几乎所有的嫩苗都被当做蔬菜进了肚子。我还听说有的人连柳树芽、杨树芽、枣树芽都吃。我曾偷偷地尝过，又苦又涩，涩得叫人张不开嘴。我们这代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吃过？辣椒苗为什么就不能吃？

说干就干。我将那些辣椒苗捡起来，择净，用清水洗过，再用热水焯一下；加上蒜末、葱丝与其他调料；再将熬过的花椒油浇在上面，然后拌匀，立即有一股香味扑鼻而来。那色泽油光碧绿，看上去就那么赏心悦目，口生馋涎。开饭的时候，早将别的炒菜弃之一旁，筷子专冲着那盘辣椒苗而去。手里的馒头没咬几口，盘子里的辣椒苗却早已下去大半。妻子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嘲讽的笑笑却一言不发。瞅瞅她手里的筷子，根本就没动过，我不好意思的嘿然一笑：“你怎么不吃？”并殷勤地夹了一筷子放到她的碗里。妻子动作优雅的尝了尝，说：“行，味道还不错。挺嫩的，有股子清香，稍微有点辣味。”听她内行的品评，我才蓦地发现自己只知道好吃了，具体怎么个好吃法，还真是猪八戒吃人参果——没尝出来！只得难为情的讪笑着说：“我再尝尝，我再尝尝。”于是，毫不犹豫的向盘子里剩下的辣椒苗伸出了那双凶猛的筷子。

                                          2013-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