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2012-11-28 00: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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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身体很瘦小,但体质很好,几乎常年不吃药。1996年,突然就查出了结肠癌。连续三年,一年一次大手术,罪受大发了。到第四年,癌细胞终于扩散,脸色焦黄,也日渐消瘦。从一开始我们就一直瞒着病情,其实他自己早就有所察觉。他对我说:“我不怕死,我就是怕受罪。”当时我儿子才十来岁,还不太懂事,父亲将一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砒霜用纸包好,让我儿子给藏到房顶子上去,并嘱咐不要告诉别人。但儿子还是对我们说了。我明白父亲的意思,就是等自己真的不行了,为了不拖累家人,就自行了断自己的生命。我们就把那砒霜给悄悄地藏起来了。等他病情严重的时候,他真的让我儿子去找,当然他也知道被我们发现了,把我儿子埋怨了好一顿。
由于我们都瞒着他的病情,只说他是得的肝炎。可是,每次看病或手术都是找外科的大夫,父亲就一直埋怨说:“得肝炎不找肝炎科,却找外科。”直到卧床不起的时候,他还在背地里对母亲说:“钱没少花,就是耽误了。”母亲对我们说:“看你爸爸不是迷糊着个心眼吗?”我说这大概是出于人求生的本能,有时候就是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也会自己欺骗自己,何况并没有告诉他真正的病情。
父亲的病日渐恶化,卧床不起,只能将大夫请到家里看病。有一次请了一位专家去诊治,可是专家一看病情已经无法挽回, 只是听了听、问了问就走了。专家临出门的时候,父亲用很绝望的口气说:“你就这么走了?”听得我们心里比刀割还难受,还得强颜欢笑的劝慰他。到后来,父亲腹水很严重,可不知为什么,大夫用注射器往外抽水就是抽不出来,父亲憋得很难受,老是嚷着:“我要尿泡!”看着他那副难受的样子,却又无计可施,全家人只有陪着一起哭。直到后来,从外县找来一根很粗的注射器,才把肚子里的水抽出来,他立即就平静了。直到现在,我一想起他被腹水折磨的样子,还忍不住眼泪。
父亲是2000年十月初六那天在老家的土炕上走的。我们那里有一个风俗,都怕死不到自家的炕头上。这一点,我们遵从了父亲的心愿。还有,我冒着违反政策的风险,坚持将他在老家土葬了。父亲最怕的就是火化。这一点,我也做到了。
母亲的身体一直就不好,三十多岁的时候,病情就十分严重了,稍微累一点,或者生一点气,就会在炕上躺十多天。那时农村医疗条件不好,村里的一位老中医为她看病,将冠心病当做神经衰弱一直治了十来年,病情也没见好转,其实是耽搁了。直到我参加了工作,各方面的条件都好起来之后,才进行正规的治疗。再加上心情越来越好,身体竟然比年轻时强多了。后来她自己常说:“我没想到会活这麽大年纪。”只是到了最后一年,犯病的频率越来越密了。我找大夫商量办法,大夫说能坚持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我问能否做手术搭桥或放支架之类的介入治疗,大夫说,老人年纪太大了,体质又不好,承受不起折腾了,坚决反对做手术。无奈之下,只能是保守治疗。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与姐妹们昼夜看护,从未离开过人,照顾得也算精心。2007年五月初六那天,母亲的病还算稳定,晚上喝了一碗粥;看电视一直看到晚上十点钟。然后,就说困了,在五妹的服侍下去休息了。十一点多,我与妻子也睡下了,突然五妹慌乱的喊我。我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到东屋,只见母亲闭着眼,脸色煞白,一声不吭,喊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五妹说,睡觉前脱袜子的时候,总是脱不下来,母亲就有点着急。五妹安慰她,说明天换一双新的。母亲赌气似地说:“明天就不穿了!”谁知竟一语成谶,果然就再也没有穿上袜子。五妹讲述了这之前的情况:睡下之后时间不长,五妹突然听到母亲哼哼了两声,五妹问她怎么了,却没回答。等打开电灯一看,母亲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我赶紧给任市医院院长的朋友打电话,朋友带人赶来时,母亲已经走了。
尽管知道母亲的病已无希望,仍然觉得老人家走的很突然。院长朋友安慰我说:老人就像熬干了油的灯一样,稍微有点风就把它吹灭了。这样也好,老人走得很平静,没有经受多少痛苦。想想也是。能够不痛苦的离去,也确实是人的一种幸福。还有一点是值得我庆幸的,就是在母亲离世前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我换了一个很清闲的单位,这样就使我能够长时间的陪在母亲身边。这一年与母亲说的话,比之前说的所有话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
现在,父母都走了,再说些“子欲养而父母不待”之类的话已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是,在我心里,父母一直是与我在一起的。今天是二老的生日,我无从表达,谨以此文略表心情于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