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改纪事（3）

姑姥姥去世以后，表舅母就成了陈府的实际主人。姑老爷仍是整天价泡在酒馆与烟馆里，除了晚上回来睡觉，这个家仿佛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表舅在举行完婚礼之后就回了学校，除了放假，几乎从不回家。就是回来了，不是找朋友玩，就是赶集上庙，深更半夜的才进家门；几个表姨年纪还小，对家里的事还不懂得关心。几个扛活的干完活以后，也是有家的回家，大院里只剩下老光棍儿秦疤瘌和几个没成家的小伙子。这么大一个家，没个有心路的人来管理是不行的。姑姥姥当年之所以不惜花血本把表舅母娶进门来，就是因为看清了家里这几个人都不是管家的材料，是让她来接自己的班的。

表舅母进门第三天，姑姥姥就带着她在家里到处看，几乎把各个旮旮旯旯都转了个遍，一边转，还一边仔细的介绍，目的就是为了让表舅母尽快熟悉家里的情况。表舅母跟在后面仔细的听着，却只是微笑着一言不发。

表舅母自然懂得婆婆的心事。从此以后，每天早晨天还不亮，她就早早的起床了。先是把一家人的饭做熟了（家里原本是有个做饭的，只是表舅母进门后坚持自己做饭，做饭的那个妇女一见自己没活儿干，也就自动的不来了），就到家里各处去转悠。别的人看见她的身影，也就赶紧起床干活。不知是出于新婚的羞涩，还是不愿过于张扬，表舅母每天也就仅限于转悠，见了人只是微微一笑，却从不说什么；就是别人与她打招呼，她也是简单答一句就离开了。虽然她每天只是笑嘻嘻的不大说话，那些人们却总觉得她的眼里有一种不怒而威的目光，不由得心生敬畏。就是那几个表姨，见了她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尽管她总是那么笑嘻嘻的与她们说话。

但是，表舅母却感到身后有一双异样的目光，那是来自于长工秦疤瘌。她感到他的目光总是偷偷地在她身上转来转去。关于这个秦疤瘌，姑姥姥向表舅母介绍过一点情况，知道他也是姑姥姥捡来的孩子，一直在这个家里长大。怎奈这人品行不好，总是惹是生非，弄得上上下下一家人都不喜欢他，大表姨甚至提出要把他赶出去。姑姥姥还是可怜他，不忍心把他赶到街上去流浪，就把他留在家里让他当了长工。表舅母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分，也没怎么在意。再说，他也没有什么越格的行为，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也就过去了。

土改评分的前一年，也就是表舅母进门的第三年，姑姥姥突然得了个暴病死了。事情来得那么突然，连句交代都没有，家里乱成了一锅粥。这时，表舅母站出来了，她一边趴灵守孝，一边指挥着家里的大事小情。此时的她像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女将军，那么镇定自若，那么从容不迫，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村里的人们都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口称赞。最后，把姑姥姥风风光光的葬了，而表舅母也赢得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认可与尊敬。

她很自然的就继承了女主人的大权。但是，她对待公公仍是那么彬彬有礼，对待表舅仍是那么相敬如宾，对待四个小姑，仍是疼爱有加，对待长工们仍是和蔼可亲。从此时起，她的管理才能就一步步呈现出来，使这个大家庭像一条船，在风雨飘摇中躲开了惊涛骇浪，绕过了礁石险滩，继续往前行进。而且，在她掌权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家里又增添了一百多亩地，粮仓里增加了许多储备，帐薄上增加了不小的数目。到秋天的时候，家前那片空场上晾晒小枣的秫秸箔排的更远，那一片红色向更远处伸展开去，栆的香味也更浓烈了。

                                                  2012.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