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森哥
(2012-03-22 01:4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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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
分类: 故里钩沉 |
在将母亲接来城里之前,我是经常回老家的。一回到家,就会弄几个菜,把能在村里说到一起的人聚集到我家里,边喝酒边聊天。洪森哥就是其中的一个。
洪森哥是我的堂兄,与我家一个胡同住着,来往很方便。他是属马的,比我大五岁。中等个头,身材很好,不胖不瘦的,一副健康的肤色。脸色较黑,但棱角分明,充满着阳刚之气,是让现在城里的小女孩们为之神魂颠倒的那种“型男”。两只眼也很有神,神情中透着几分机智,也透着几分自信。他属于豪爽性格,敢说敢做,是个有担当的汉子。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在村里当干部,曾先后担任过民兵排长、民兵连长、生产队长、大队长、大队支部书记等职。有人说,他当年入党、提干,都是仗着他二叔(也就是我经常提起的二大爷,曾担任过吉林延边自治州的宣传部长,后来调回沧州地区,任畜牧局长、人事局长)的面子,其实,我不这样认为。确实,当年公社驻我们大队的工作队长老牛,曾经是二大爷的老部下,当年提拔洪森哥肯定有他的因素与作用。从这一点上说,是他为洪森哥的提拔提供了一个平台;但是,仅有这些是不够的,如果自己哪方面都不行的话,那他就永远是一根扶不起来的旗杆。事实也证明,他不是那根旗杆。那几年,就凭着自己的精明强干与敢作敢为,几乎一年一个台阶,甚至几个台阶,一直坐到全大队的最高位置。当然,在那个特定的年代,他肯定也是跟着上边的精神跑的,用现在的眼光看来,也做了一些错事。不过,这也不能把帐都算在他的身上;另外,由于他的敢作敢当,也确实得罪了一些人。我清楚的记得,有人曾经给他贴过小字报,说他吃喝浪费什么的,其中有一条最令人哭笑不得的罪状,是说他在生产队活正忙的时候为自己的四姐家打坯盖房。同时,他也遭到一些人或明或暗的报复。四队的一个人就曾经与他动过手,最后,罚那个人义务劳动了半个月。还有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情。当年,大队办政治夜校,在配教员的时候,分为理论组与生产组,他与我分在同一个组,就是理论组。说实在的,叫他讲话没有问题,但叫他讲政治理论,恐怕就真的有点难为他了。叫庄稼人学理论本身就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再让他教理论,那就更是荒唐中的大荒唐了。好在那时的政治学习,并不是要求的那么严格,反正谁也不会真的去较那个真儿,事情居然就这样对付下来了。
到了八十年代,他就不再当干部了。那时,我已离开村里,所以,不知其中的详情。我倒是隐隐约约听说是他自己主动辞职不干的,具体为什么,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他退职以后,就一直在家种责任田,管理那几亩梨枣树,日子过得挺踏实,生活也挺好的,一点也看不出当年当干部的影子。再后来,孩子们也都大了,都成家立业自己过去了,家里就只剩下他与老伴夫妻俩。但是,后来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居然又当起了“羊倌”,弄了一群羊,每天赶到洼里去放。据说收入还不错。只是我有点不明白,他怎么就从风光无限的干部生涯一下子就转到“羊倌”上面的呢?我相信,这其中一定会有一个巨大的落差,他又是怎么把这个心态转化过来的呢?我一直也没好意思问过他。大概是两三年前,有一次我回老家,车刚开到我们胡同附近停下,就见有一人赶着一大群羊也向这边走来。他穿着一件陈旧的绿大衣,头顶一只旧棉帽,嘴里叼着一根烟,两只手揣在袄袖里,怀里抱着一根牧羊鞭,远远看去,就是地地道道的一个放羊的。我正疑惑他到底是谁的时候,他渐渐走近了,一看,原来是洪森哥。我当时差点没笑出声来。到了中午我们喝酒的时候,他一改刚才落魄的样子,照旧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其豪爽一如他当年气壮山河的模样。从这前前后后不到一个小时有着巨大反差的表现里,我突然悟出他是怎样寻求到心灵的平衡与安静的。是的,一个人心境的改变,不但是环境使然,更重要的是,它与一个人的性格、经历、素质与教养都有关,也是考验一个人有无生活智慧的重要标准。一个人,只有看开了,想开了,才能活得开,活得好。不管是当干部,还是当羊倌,只要看开了,想开了,就都是一种享受,他就会活得很舒服。——所以,我想说:洪森哥,我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