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饮酒过多，回家来倒头便睡。半夜时分，口渴而醒，只觉得喉咙生火。抓起妻子早已备好的酽茶一阵狂饮，顿觉清爽了许多。看看时钟，只有三点多钟，妻子还在酣睡，发出轻微的鼾声。仔细的望了一阵，她的脸上早已经有了不少皱纹。睡觉前，醉意朦胧间依稀记得她说过，女儿来过电话，说是明天是情人节，要我们俩人做一顿好吃的。姑娘家就是心细，过什么节日也忘不了父母。过情人节是近年才兴起的，按理说都是青年人的事，与我们这些老家伙又有什么相干？再看看熟睡中的妻子，我努力地想她年轻时的模样。一个月前，我们刚刚过了珍珠婚纪念日。那天，我们俩都感慨万分，喝了不少酒，慨叹三十年一眨眼就那么过去了。又半开玩笑地提起一个她只听说却未见过的人。那曾经是一个叫我心情激荡的名字，但是，现在再提起她，早已是心如止水了。

    然而，真的心如止水了吗？情人节的今天，夜深人静，我的睡意全无，干脆披衣起床，走到院子里。月儿已经坠落，院子里黑黢黢的，依稀间方可辨出大致的轮廓，白日间那些鲜明的东西都穿上朦胧的轻纱，仿佛退回到遥远的岁月之中去了。只有天上的星星们还显得那么精神，温柔的眨着眼睛，仿佛向谁送着秋波。都说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关注着还活着的亲人们，会有一颗在关注着我吗？突然，一颗流星从天际滑落，不知坠入什么地方去了。莫非它会是来找我的吗？我在这里——在心里我这样说。它不会听见。一阵寒风擦过我的脸，身上一阵战栗，我赶紧退回到屋里，坐在电脑前，打下一些无趣的文字。

    我的记忆中是有一幅画的。在一些高高低低的房子的簇拥下，有一方坑塘，镜子般的将周围的景物都收在里面：错落有致的房屋，瘦骨嶙峋的枣树，碧蓝如新的天空，白如棉花的云朵，当然，还有一位浣洗衣服的少女。一个懵懂少年躲在远处远远的看着，不敢上前。等到少女洗完衣服回家了，他才怏怏的离开。那个懵懂少年就是我。

    我们是初中同学。同学期间，我们之间并没有故事发生。毕业后的一天中午，我给在公社电影队工作的朋友打电话，接线员就是她。她听出是我，就叫我猜她是谁，我猜了半天也没有猜出她是谁，她最终也没告诉我。到了公社，朋友才说是她。也许就是从那会儿就心有灵犀了？我不知道。反正都爱好文学，来来往往的借些书，抄点儿稿子什么的，来往就多起来，慢慢的书信也多起来，但是，所谈的都是些空空洞洞的人生啊理想啊之类的；再慢慢的，就时时刻刻盼着对方的来信，走火入魔的盼。朋友想玉成好事，与她提过，她却以年小拒绝了，给了一个自卑的庄稼小子不小的打击，虽然仍然互相频繁的通信，却再也不作非分之想。在媒人的强力撮合下，不情愿的与一个不认识字的农家姑娘订了婚；于是，就纠结、犹豫、煎熬，最终还是退了婚。再后来，她随父母去了彭城，而我则与另一位农家姑娘成了亲。成亲时，她亲手织了一方披巾作为贺礼。再后来，她也结了婚，有了孩子；再后来，她得了病，要命的病。我曾经想去看她，她不让去，说是这副样子有什么可看的；而我居然就真的没有去看；再后来，听别的同学说起她终于走了。于是，这一段故事就彻底结束了。

    这算不算恋爱？我不知道，因为我再也没有谈过恋爱。我与妻子订婚的时候，仍然是不太情愿的，只是父母相中了她的一手好庄稼活儿，非叫我回家见一面。那天正好是顺风，我想为了不让父母生气，就回家一趟；回家以后，在本不应该懵懂的时候又懵懂了一把，在别人劝说下就真的见了一面，感觉还凑合，就又定了照相的日子。照完订婚像，就又纠结、犹豫、煎熬，最后，就由懵懵懂懂的结了婚。好在我娶了一个对我很好的人，懵懵懂懂的三十年就这样走过来了。远处的那个人与我的妻子没有见过面，却通过一次电话，谈的挺好的。妻子说等她回老家的时候请她吃一顿饭，不过，这个机会一直没有到来。这个机会永远也不会来了。

    到情人节了，除了贤惠的妻子，我还有一段温馨的记忆，足慰平生了。看来，情人节也不见的都是属于年轻人的。我从未在文章中写过自己的感情问题，今天算是破例：老了老了，再潇洒一把，这一辈子也就算是圆满了。

                                                          2012-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