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钩沉(28)
日常生活中,除了吃和穿,烧也是十分重要的一方面。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同理,巧妇也难为无柴之炊。小时候常听人形容一家人日子穷,是“有吃的没烧的”,说明烧一点也不比吃次要。我记得那时候每家院子里都有一个硕大的柴禾垛。母亲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到柴禾垛抱柴禾,然后,才坐在灶前烧火。柴禾以生产队里分的玉米秸为主,其次是剥掉玉米粒的玉米核儿。有几捆为数不多的芝麻杆,平时是根本舍不得烧的,只是大年初一早晨煮饺子的时候才会烧它。因为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早晨做饭时不能拉风箱的。只有芝麻杆有油性,不拉风箱也能把水烧开。当然,单靠这几样柴禾是烧不了一年的,那么,就只能靠一家人的“自力更生”了。大人们要忙着家里队里的活儿,顾不得这些,拾柴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我们这些孩子身上。
柴禾的种类也有很多,主要是收割后落在地里的玉米茬儿、高粱茬儿、谷子茬儿。大人们在前面收割,我们就紧随其后,用一种叫做“做钩”的锛头刨那些茬儿;最好是在大人们耕地的时候,那些茬儿被犁翻过,被耙都给耙到上面来了,所以,不用费什么力气,只要背着筐子捡就是了。其次是收获后的落叶,最受欢迎的是豆叶。我们拉着筢子,跟在大人们的屁股后边,他们收割一点,我们就用筢子筢一点。筢的时候,我们都是有分工的,你筢这几垄,我筢那几垄,谁也不能越过谁的地界。最惊心动魄的是扫树叶,主要是搂梨叶和枣叶。说它惊心动魄,是因为这些都要靠抢,而且是要偷偷摸摸的抢。比如说枣叶,秋风一凉,树叶就变黄,被风一吹就落下来,就可以用竹扫帚扫到家里当柴烧了。可是,谁也不会真等到树叶自动吹落的那一会儿,因为到那一会儿,早就被人抢光了。于是,我们就背着大人,偷偷的用手去掰树叶;尤为过分的是,有性子急的,会用棍子敲树枝。树枝被敲过以后就会受伤,第二年的收成就会受影响,因此,叫大人们看见是万万不行的,只能是偷偷摸摸的。梨叶就更是这样了,因为梨叶可以用来喂生产队的牲口,树叶都有看青的人看着。胆小的人,只能等着树叶被风吹出梨行后再用筢子去搂;胆大的就会趁着看青人不注意,偷偷地进到梨行里,赶紧的搂几筢子,被看青人看见吆喝一声,就背着筐子赶紧逃;待一会儿看青人走了,就又进去搂几筢子。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天天还不亮,我就和姐妹们背着筐子去偷树叶。那时候看青人还在睡着,就悄悄地进到树行里搂树叶。我们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人听见把我们逮住。因为天还黑着,只能看清树叶的大致轮廓,就摸着黑的下筢子,耳朵里只听见风吹树叶和耙子搂树叶的声音,心里吓得扑扑直跳。结果有一天,我们还是被逮住了。那个看青的,是个老头子,还是我们的本家,可是他六亲不认,不光没收了树叶,还把我们的筐子给砸了。所以,一连好几年,我和姐妹们与他走个对头面也不和他说话。
父母当然不赞成我们去偷。我清楚地记得,每年农闲之后,父亲早晨都要带着我们到枣树行里去扫树叶。那时,树上早已光光的了,地上的树叶也早已被人用耙子搂过了,只剩下一些成了树叶的碎末儿,我们就是扫这些碎末儿。回到家里做饭的时候,这些碎末儿根本就不起火苗,冒出浓浓的烟,呛得人根本睁不开眼。但是没有办法,如果没有这些,根本就维持不了一年的日常生活的需要。
现在,这一切当然都成了过眼往事。如今的农村人也早已用上了液化气、电磁炉,连庄稼的秸秆都用来还田做肥料了。过去拾柴的事人们也都早已忘记了。就是我,能经常想起的,也只是秋后树叶变黄时候的美景。尤其是梨叶,被秋风一吹,变得五彩缤纷。我们经常用梨叶做成斑斓的蝴蝶,在树林里尽情的嬉闹玩耍。每到这个时候,我忍不住就会感叹:人的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滤去的都是苦难,剩下的就都是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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