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钩沉(16)
看青,也称护青,就是在庄稼(包括果树)快要成熟的时候,为了不让人偷窃或破坏,生产队派专人去看护。这看青,因为看护对象的不同,看护的时间与方式也不相同。比如看果树时间就比较长,几乎得用小半年,因为除了负责看护之外,还担负着管理的责任,除草、施肥、喷药等(当然,做这些活的时候,不仅限于看青人员,因为有的工作需要许多人)。这样,从果子可以入口的时候开始,就得有人看了;花生、红薯和蔬菜需要看的时间也比较长;而玉米等作物就不同了,只是快要收获的时候,才会派人看几天。
在当时,看青可是个轻易不能争到手的活儿,因为毕竟不用干太多的活儿,是个轻省差事。不管是果树,还是庄稼,我几乎都看过,它们各有各的好处。比如看树,虽说体力活比较多一些,但时间长。我就是利用这个时间看了很多书,并且开始学习文学创作;而且最大的好处是,那里有许多用来包梨用的包装纸,在上面写字,可以省下自己的许多纸张;看庄稼最大的好处是可以省下家里的饭,虽然是得偷偷的,不能叫别人,尤其是队长知道。我们最拿手的是用柴火烧东西吃。烧豆子时,将整棵豆秸架到火上烧,豆荚叫火一烧,与豆秸脱落,拿开豆秸,脱下褂子当扇子用力扇,灰被吹走了,只剩下已经烧熟的豆荚,就可以尽情的吃了;烧玉米的时候,首先要取柴。最现成的就是已经干了的玉米尖儿和玉米秸下面已经干枯了的叶子。在地上挖个小坑,把玉米架在上面,底下用火烧。烧出的玉米焦黄,咬一口,喷香!最有趣的是烧红薯。红薯成熟的时候,玉米已经收完了,玉米秸躺在地里已经干了。把干玉米秸厚厚的铺上一层,将红薯搁在上面,再盖上一层玉米秸,从底下点着,然后就不用管它了。几个小时过后,火已经熄了,灰里面的红薯也闷熟了。剥开烧糊的外皮,一股热气冒了出来,咬一口,又香又甜,哎呀,给个县长也不换啊!
除了看青,还有一种活儿叫翻青。所谓翻青,就是在村口设一个检查站,派专人日夜守在那里,连吃饭都要轮班。他们的任务就是检查每一个过路人的筐子与衣袋,看里面有没有偷的东西。这些人在大家心目当中可是个厉害角色,不亚于现在的警察或城管。我一见了他们,不管偷没偷东西,心里也是扑扑的跳。他们检查的可仔细了,要看看筐头里面藏没藏玉米或梨枣,甚至要查一查砍的草里面有没有夹杂着豆子。如果翻出来,轻者要没收,重者要汇报给大队干部,或者罚款或者罚工分儿,严重的还要游街呢!我就亲眼看见有一位青年妇女脖子上挂着偷来的玉米,被人押着在村里游街。那妇女臊得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看人。游不远,就要停下来,先是由押着的人揭发她偷东西的过程,然后由那女的自我检讨。据说,那女的回去以后好几天没敢出门。后来,我也干过翻青的活儿,每每回到家里,母亲就要劝我,千万别那么认真,那玩意儿得罪人,“再说,谁家有吃的肯去干那丢人现眼的事?”母亲对那偷东西的人一腔同情,虽然平时她总教育我不能偷东西。
现在,平心静气的想一想,那时候的偷青,还真不能算是个多麽大的罪过。全国人民的日子都过成那样了,不偷就得饿死,不偷怎么办?据说,邻村的生产小队长就在社员会上公开讲:“偷一斗,是红旗手;偷一石,是好汉;不偷不摸(读mao)是熊包。”偷,而且那么理直气壮,恐怕也是那个特殊时期的特殊一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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