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语文”的思考
(2022-06-14 15:16:46)| 分类: 关于教育的思考 |
对“语文”的思考
每年的高考总是引起人们关注,有人谈到在高考那么多科目、那么多题型里,对作文的关注度是最高的,承包了一大半的热搜。有人说,这是因为大家早就不会数学题了,知识都还给了老师,就能看得懂作文了。这虽是个玩笑话,但说明了我们对“语言”认识的误区,数学无论深浅不会引起人们的争议,而作文题目无论是什么,肯定会引起争论。
人类的出现就是因为有了语言,人从出生就开始学语言,语言是一切知识的起始点,一切有关“精神”的内容,一个人的观点、思想、精神、态度……等等都是通过“语言”被别人知道。简言之,“语言”是最简单、最基础的知识;同时又是最复杂、最难以说清楚的学问。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对其主要著作《逻辑哲学论》中说了这样的话“这本书的意义可以概括如下:凡是能够说的事情,都能够说清楚,而凡是不能说的事情,就应该保持沉默”。维特根斯坦是研究语言学问的学者,他的学问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讲如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用不着去了解的。但我们天天要说话、听话,要通过“讲理”来维系我们的文明社会,一点不知道语言逻辑,不知道讲话、听话的基本“规则”,很可能是造成我们这个社会混乱或个人悲剧的原因。同时我们这个社会的所有“文明”都来自遵守了语言逻辑的结果,所以了解基本的语言逻辑,应该是全社会每个人都应该来关注的问题。维特根斯坦的这句话通俗讲就是我们所遇到的一切事物分为两类,一类是“能说清楚的”,还有一类是“说不清楚的”。前一类“事物”我们可以转换为“语言”,用来清晰地进行“交流”,用来“推理”;而后一部分“说不清楚的”转化成的“语言”无法进行准确清晰地交流,也没有“推理”的作用。这里我们将这些观点作为“语言逻辑”来分析一下我们的语文教学和语文高考。
我们每个人从出生就在学语言,到了中小学学习语文无非是扩大对“概念”的认识和理解,同时我们现在使用的语言文字属于“白话文”,“说”和“写”基本是同步的,学习写文章和说话有条理是同一个问题,而上语文课主要是“识字”,学习新概念,掌握基本语法。所以对于母语的学习到了初中就可以“结业”。人们长大后,参加工作或继续学习中遇到困难都是各专业上的问题,根本谈不上是语文知识不够而带来的“障碍”。最典型是自然科学学习,哪里有语文知识“扯后腿”的情况?在高中继续学语文,甚至几乎没完没了,说明的是我们没有注意到基本的“语言逻辑”问题。日常生活遇到的实际问题多数都是“能够说的”,所以我们可以很快掌握,而结束语文学习。同时我们每个人都有“精神生活”,社会上也有很多思想、观点、意识等在流行,但一定要注意的是这些都是“说不清的”,应该“沉默不语”的,也就是在这方面出现问题不是“说什么”的问题,而是“不去说”的问题。
我们的语文学习所选择的“范文”有很大一部分是谈论社会问题的,而这方面我们已经开设了“政治思想课”,在语文课上重复,不是在浪费学子们的青春吗?语文教学很大一部分是属于“文学”范畴,而“文学”的意义对一个人来讲是得到一种“精神享受”,是哲学上有关“美学”的内容,对一个学子虽然是极有意义的,但它不可能成为“考试”的内容,它是属于“说不清的”,是没有对、错的区分。把它作为决定人生命运的考试内容,不是荒唐吗?也许有人会说,学语文是为了学习对社会现实和自然现象的描绘,这里我们用每个学子都学过的唐诗作为例子,通过对自然景观瀑布的描写,来谈一下这个问题。我们从“能说清楚的”角度出发,首先是写清楚瀑布发生地点的经纬度,继而是起始海拔高度,再接下去是谈落差多少,丰水期和枯水期流量如何……。这样来记录显然就是“科学”的方法,是上地理课,人们会说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在古代人们没有掌握科学方法时,没有经纬度、海拔、流量等概念时,一定要用语言来描绘这个景观,显然是从“说不清的”角度来说话。语文教师会拿出李白的诗来做范文,“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而这首诗没有记录任何一点有关瀑布的知识!但人们对这首诗很喜欢,显然并不是因为喜欢有关瀑布的知识,而是因为从这七律诗得到“精神享受”。我们在语文课上学习这方面内容,并不是学习语言概念,也不是为了获得知识,而是围绕人的“精神需求”在做文章,和人的实实在在生活没有关系。
一个人上学受教育无疑是为了得到更好的成长,能知道更多知识,为有一技之能打下基础,我们回顾大中小学教育,每门学科都可以找到学习的“目的”是什么,唯独语文学科的目的是模糊的。低年级时期学习语文的目的是明确的,为了读书识字;到了高中只剩下一点可有可无,可深可浅的文学知识学习,我们学“语文”是学哪方面知识呢?我们的语文科目在决定学子命运的高考中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也是人们最关心的内容,其原因何在呢?古代从不讳言“读书做官”的目的,当时学子们只是学“语文”这一门功课。今天学校受教育和古代学文化的目的有了本质的差别,没有任何明确目的“语文”所以被人们津津乐道,无非是古代科举的意识顽强遗传了下来。而每年的“高考”并不是高校选拔学子,而是对即将走向社会的学子进行“等级”划分,人们对“考分”的追逐无非是对“权力”的膜拜。而这种意识是落后的,也就是我们的“语文学习”非但不是在促进社会进步,而是在拉时代的倒车。
清末中国和西方列强在博弈中屡遭败仗,“科举制度”的长期存在是重要原因,清朝末年废弃科举制度之后,大中小学校在中国有了井喷式的大发展,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教育,而首当其中的就是如何进行“语文”教学。胡适先生在新文化运动的重要文章《文学改良刍议》中提到“八项主张”,后又概括为下面四条:“一,要有话说,方才说话。二,有什么话,说什么话;话怎么说,就怎么说。三,要说我自己的话,别说别人的话。四,是什么时代的人,说什么时代的话”。他的这种对“语言”本质的认识是和“语言逻辑”相契合的。这就是学“语文”是学“能说清楚的”,而不是去学“说不清楚的”。把握这一点,“语文”教学应该在初中结业。同时“命题作文”的教学形式应该是极次要的,尤其将“命题作文”作为辨别“说话”能力的考试内容是不合适的,是在提倡没有逻辑的“话语”。一般命题作文的“题目”都是属于“说不清楚的”,就像我们上面举的例子,对于描绘瀑布的“好文章”不是看你说出了什么具体的东西,而是写出了什么“虚拟”内容,让人兴奋的文字。今年作文要求学子写出北京从2008年奥运会到2022年冬奥会实现的“跨越,再跨越”,这不就是让你写出“说不清楚的”,写出不是“自己的话”,去说“别人的话”吗?也许你会提出不经过反复作文训练,如何提高写作水平呢?对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来讲,有需要对别人诉说的东西,自然会说出来。“能说清楚的”不能说出来,不是什么“语文”能力低的问题,而是专业知识不够的问题。真想通过反复训练来提高写作水平,太简单了,去写“日记”吧,去说“自己的话”。同时对“凡是不能说的事情,就应该保持沉默”才是正确的说话。这是语言逻辑问题,是马虎不得的,这也是语文学习最需要了解的一点。
我们也不能不承认“人”是有强烈精神需求的,也就是需要对“说不清的”说出、写出“话语”来,例如人们喜欢听“吉祥话”,甚至这类“话语”是有经济价值的,喜欢欣赏、创造文学作品就是一种最典型的“精神需求”。但一定要注意的是面对“文学作品”,我们要尊重相关个人(作者和读者)的意见,而没有成为“公众话语”的必要,也就是是否欣赏、创造文学作品,完全看个人的需求。中小学对文学课的需求必须在获得愉快的基础上去学习,而不是判断什么“是”、“非”问题,更没有必要进行考试。人们喜欢对“事物”做出“是”、“非”的判断来决定自己的态度和行为,但需要时刻牢记的是这个过程都是在使用“语言”,如果我们不懂语言逻辑,不会正确使用这个“工具”,则达不到所希望的结果。我们开设“语文”课就是学习把“能说清楚的”来说清楚;同时更需要注意的是对“不能说的要保持沉默”。而我们今天对语文课的重视,对高考中作文题目的关注,都是没有“保持沉默”而是陷于争论的泥潭中,形成了精神上的自虐狂。“语文教学”和“高考”是到了一个必须彻底改造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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