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塞狼烟》

            和运超 著

    第六章  血战雄州

      原本是精心谋划的东西两路军攻击，结果两边战况都不顺利。一连两天交战都是淅淅沥沥的秋雨，好容易停了，可大宋官军的士气也一落千丈。趁着夜色，此番坐镇东路的主帅、都统制大人种师道决定退兵雄州。
    看着雨后的山间大路，种师道为防变故，命令全军辎重先行，自己亲自率领主力精锐断后。杨可世、辛兴宗先后败绩，种师道自己也险些乱了阵脚，知道此番遇到了劲敌，因此格外小心。可是心里更加担忧的是那位待在雄州城内的宣抚使大人。先前一股锐气到了边关上，不发兵攻打个措手不及，偏偏要实行招抚，把十万大军晾在这里数日，结果还让敌人羞辱一番。等着契丹人做好准备，不该再冒然进兵的时候，却又因为一股鸟气，催促他们征剿！正是这样的草率和失策，招来如今的失败。种师道看着将士们满脸的灰心丧气，细细一想，确实输的很不甘心。
     因此，种师道在退军之时，他自己的精锐之师在护送之余并没有急着赶路，因为即便见到童贯，蔡攸，他又能如何呢？私下里，种师道还想等两路兵马汇合一处，伺机再做一番打算。凭着多年对付番邦异族的经验，他猜想契丹人不会采取打胜一仗就退守河岸的保守策略。所以他一面退兵一面合军，也有一些诱敌来追袭的意思。
     天色渐渐亮开了，林间的树梢还不时滴着昨夜的雨水，远处透着金秋里的湛蓝。呼吸之间让人精神奕奕，种师道没走过远就接到哨兵报告，西面有辽军动静，辛兴宗那边遭到萧斡里剌三千人马追击，辛兴宗正在距大军五十里外奋力突围。种师道眼前一亮，命大军即刻向西接应，全力合围辽军，立誓要将他们全数歼灭，以雪耻辱。宋军败了两阵，上上下下也都窝了一肚子火，听到老将军的将令，无不振奋，纷纷叫好，当即抖擞精神，折道往西而去。
    萧干领着后军近万人守着萧斡里剌边战边退，也接到西路宋军的消息。萧干心里想：“当真不出耶律大石的估计！来得好……”等着宋军密密麻麻冲杀而出，当即才吹响号角，张弓搭箭，杀奔而出。这时，正是耶律大石大军全部渡过拒马河的时候。
 耶律大石早安排术薛的探马跟随宋军行动，另外及时与萧干大军一路传递两军的动静。这一段行程看似不远，但在雨后这段山林中，地面泥泞难行，不单宋军匆忙赶路，十分辛苦。辽兵这几日连番主动出击，其实也疲惫不堪。
 
     种师道得知从大路穿过林间小道与辛兴宗会合，可以省去一些时间，但小路无法运送东西。盘算一阵，只好一面让大家继续砍伐林木赶去会合，另外分出千余人护送辎重继续顺着大路赶回雄州。种师道回头看着那一队人马缓缓走远，望着远处暗淡云层中微弱的阳光，眉头微皱。
     种师道叫来米副将道：“米兄弟，老夫记得你是河北人士，我等在此间抗敌还是头一遭，你看这天色可是不会再下雨了？”米副将扭头一看：“大人，末将跟随杨将军在西北已多年，这……我也说不大准。不过看光景，这两日的雨似乎都未下透，眼下虽看着要放晴，但刚刚入秋时若雨水不下透的话，依然随时还会有雨，有时山间还会有冰雹。大人，我们还继续追赶吗？”种师道抬头望了望山间形势，道：“唔，那么北边的契丹人也应该知道，他们一定会追袭我军，辛兴宗他们应该支持不了……”米副将诧异道：“大人是说，他们设有伏兵等着？那么辛大人与我们……大人可想过向在雄州城的两位……”种师道摇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不行，等到那里就都晚了，我们这里……你知道我军那些辎重，辽军轻骑快马随时能够追上……依老夫之见，只有将计就计，与他们再决一死战，看看我们大宋官军还是不是畏惧这些契丹胡虏！弟兄们，可都要给老夫拿出胆子来，就像对付那些河西羌夷一样！走，出发！”种师道身边宋军无不振奋，沿着山林小路快速奔进。
    不到一顿饭工夫，种师道所部约三万余众弯弯曲曲的穿过小路赶去与辛兴宗会合，与萧干大军厮杀一处，一时间喊声震天。
 
    耶律大石奔了一阵，远远听见远处有厮杀声，命大军甩开包袱，耶律术薛轻骑两千人马当先追击种师道，萧达鲁、萧遏鲁也从前方大路追击宋军。这一战从早晨杀到近晌午时分，大石的人马围住种师道，三路大军在这林

间荒野展开血战。宋军人数略占优势，可辽兵勇猛，几乎是你死我活，而晌午时分的天色却渐渐阴沉下来，不一会儿，如豆粒一般大的雨点又洒落下来，种师道舞着白棓棒，脸颊一阵湿润，抬头望天，道：“可恶，果然又是雨……这情景，不能再路上耽误……”当即冲着身边杨可世大叫：“再耽搁于我军不利，快，转身继续赶路，赶回雄州再作计较！”杨可世点头，命手下舞动旗号，宋军开始缓缓后退。 米副将大喝一声冲锋在前，劈开辽兵，大声道：“大人，弟兄们，随我来！”刚吩咐宋军继续行军，忽然听见排盾和衣甲噼噼啪啪响，策马扬蹄惊道：“这……还真有冰……冰雹……”身后宋军多数是西北军，很少见过这样的雨，一时不免有些慌乱。耶律大石等久居漠北的辽人也感到十分罕见，但耶律术薛激战正酣，觑准米副将神色慌乱，拍马冲了过去，一枪刺中肩头，米副将大叫一声，跌落马下，术薛喝道：“胆敢犯我大辽，南蛮小贼找死！”跟着瞥见一张老脸，长满白胡子的种师道领兵奔走，远远叫道：“你就是那个南蛮老匹夫，给我留下命来！”
     种师道听不懂他龇牙咧嘴叫喊什么，正护着军士道：“快继续赶路！”身边护卫冲上去截住术薛，种师道举棒，取过雕弓，拈箭瞅准便射。术薛举枪格挡，宋兵护卫连砍，术薛刺倒退走。兜转两圈摆脱护卫，领兵拍马继续追赶种师道。

    没多久，山间完全布满彤云，雨势渐渐大起来，天色如越来越黑，冰雹夹在雨水中，将众将和车马噼噼啪啪的敲打，泥水四溅，马匹负痛不断嘶鸣，这情形十分嘈杂混乱。
    种师道策马行在路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嗖嗖羽箭之声不绝于耳，每一回头身后都有宋兵倒下。种师道也回身射箭反击，耶律术薛身旁忽然多出一人，却是萧斡里剌一骑黑马追赶而来，身后还有十余个契丹人。种师道身边将士道：“大人快走，辽、辽兵我们来断后！”种师道正要说话，忽然前面响声大作，远远有人喊道：“种大人快走，我们来也！”种师道扭头一看，却是先前留下护送辎重的两千人中赶来一大队人，萧斡里剌当先冲过来，毫无畏惧，劈刀就砍。耶律术薛大叫：“萧斡里剌你别抢功，把老匹夫留给我！”跟着也杀入军中。
     种师道心道：“这些辽军果然厉害，这带兵的究竟是什么人？杨可世说叫耶律大石，可是此人？”当即冒着大雨喊道：“你可是那个耶、耶律大石？”萧斡里剌一面斩杀宋军，一面用汉话道：“耶律大石是我军主帅！”刚说完，远处有人大声道：“我就是耶律大石！种大人可是要向我投降？”马蹄声响，辽兵约有数百人驱赶着几十个宋军冲来，种师道远远看一眼，耶律大石一身黑甲，一匹红马，一把三尖两刃刀，冲在军中十分了得，年纪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
     种师道抖擞精神，冷哼一声，领着数百残兵加速行军往雄州撤退。雨点和夹杂的冰雹一路打在这些人身上，却好像打在种师道年过六旬的心头，是天意让宋人百年来都无力收复燕云故地，还是天意让这些契丹人命不该绝呢？种师道咬紧牙关，雨水已经迷住了他的双眼……看看将近雄州，身后哨兵再次报告：“大人，辽兵紧、紧追……追上来，距我不、不到五里……”种师道勒马道：“快，赶紧先往雄州请求宣抚大人支援……”说完叫上两人先行上路。
    有人道：“大人，眼下情况危急，不如大人也先往雄州去，我等留下应付辽贼。”种师道望着疲惫不堪的宋军将士，瞪了一眼：“胡说，本将岂能在危急时刻丢下你们，独自偷生？没什么好担心，大家做好准备，辽兵赶上来，一齐和他们厮杀便了！”众将纷纷叫好。
    种师道抡起白棓棒，抽出腰刀，指挥宋军继续后撤，没走出多远，身后宋军纷纷大乱，米副将负伤赶来，叫道：“主帅，辽兵和我军……”种师道喝道：“好，兄弟们，随老夫去和他们拼了！怎么，杨可世辛兴宗他们难道还没赶上来么？混账！”米副将道：“杨、杨大人他们突围出来，但遇上辽兵纠缠，在距我军西首十余里……”种师道喘息片刻，策马冲了出去。
     种师道一手白棓棒一手举刀朝辽兵砍去，指挥宋军继续后退，辽兵追上来的不足千人，但个个勇猛，当先一人舞动三尖两刃刀，正是耶律大石。宋军后撤的万余名宋军渐渐被冲开两截，厮杀声响彻云霄，依稀可以传到背后不远的雄州。在密布的雨帘中，仿佛已经可以眺望到城楼的轮廓。
 
     种师道原本计划着加上辛兴宗一共有三万多人马，即使和辽军遇上，靠着人多和离雄州不远，等候援兵到达定能将辽军彻底击溃，哪知道一路上经过近两个时辰的厮杀，还是他们败退到雄州城边。而且，如今又过了许多时，仍然不见有援军的踪影。反而辽兵追袭的人马渐渐聚拢起来，杨可世和辛兴宗的残部也都被逼到一处，已经蓬头垢面的种师道在雨中遥望着雄州城，心头悲愤难掩，暗暗咒骂。
     雨幕中飞矢乱射，宋军本以步军为多，一边后撤，一边阻挡辽军冲杀。操练多年的西北军在如此惨烈的境地下依然努力维系队形，种师道看在眼里，知道大家虽然伤亡惨重，但依然奋勇，并未显出完全溃败的样子。望着这些死伤大半的年轻子弟，湿漉漉的面上情不自禁的涌出两行老泪，好在这大雨之中任谁也瞧不出来。
     种师道心道：“枉我多年跟随童枢密，如今十万大军到此，他为何守着城中几万人马，不肯前来相助？眼睁睁看着我们这几万将士拼光吗？哎，可恶……”杨可世跃马过来大叫：“主帅，快，末将护着你往城下走！”身后嗖嗖两箭飞来，杨可世拨开一支，却中了另一支。种师道被人拉着，回头道：“杨统制……”杨可世示意不要管，身后一把兵刃砍倒，杨可世回身一枪，扭头看那人脸色凶狠，高举大刀，正是耶律术薛。
 杨可世抖动长枪，两人战在一处，交手一阵，身边宋军围堵过来，杨可世负伤在身，敌不过术薛，寻机走脱。耶律术薛劈倒两个宋兵，策马追赶。这边耶律大石、萧达鲁也早领兵追着种师道而去。萧干舞着大刀在西边也领兵追上辛兴宗的人马，围堵过来。
 
     这是一场入秋以来少见的漫天大雨，又过了近一个时辰，雨中的冰雹似乎渐渐少了，城头的天空依然是深铅色，好似搅浑了的墨池。
     从雄州城内出来的哨兵踩着泥水飞奔种师道跟前，气喘吁吁地道：“大、大人，宣抚司大人说，辽兵即将临城下，情势危急，我们在城外和辽人作战，他们怕契丹人乘乱夺城……须加强城中戒备，不、不便派兵……”种师道大骂：“混蛋……这都什么时候……啊……”正举紧握着白棓棒，大声道：“着实可恶！我们将士拼死为国杀敌，为的是收复大宋山河，他们这些……这些混账……躲在高城之内，不知军机大事却指手画脚，如今……如今是要我种师道也做当年的杨令公么……”还未说完，嗖地一声冷箭已经射到种师道后背，哨兵惊道：“大人小心！”身边宋兵冲到前面护卫，一队辽兵拍马杀到，正是耶律大石舞动三尖两刃刀，一路勇挑宋军看看冲进阵中，正往种师道身前突进，大喊：“弟兄们，捉到宋将首领，陛下重重有赏！”辽军无不振奋，将宋军渐渐围堵在雄州城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