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刘亮程·一个人的审美
文 和运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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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有农村经验的刘亮程在中国文坛树立了新散文的新特质,力捧者为他贴上了一张“乡村哲学家”的标签,很大程度上就因为他的一本《一个人的村庄》。在已经有些麻木的中国散文现状下,刘亮程几乎被视为一个异数,诗意化地生存、苦难和农村面貌,为刘亮程的文字找到“梦想照进现实”的天堑通途。
读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可以领略到他那沉着的语言带着某种泰然处之的智慧闪光。往深一点说,他还透出悲天悯人的情怀,《狗这一辈子》、《修门》和《寒风吹彻》等都有这种个性。刘亮程写农村的特点是没有以“体验生活”的作家身份切入,而是写他自的“农村往事”。
不大好理解的是,这本书封面上印有一行字:“后工业化社会的乡村哲学”。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哲学?很像故意玩弄概念或乱贴广告标签。看完《一个人的村庄》,读者其实完全明白作者在字里行间揭露了落后的生产和贫穷的生活之间存在着对立与反差!正是这样的时代背景,它才显出某种不可漠视的人文价值。如同冯牧文学奖评委会对这本书评价说:“刘亮程的写作延续着中国悠久灿烂的散文传统。他单纯而丰饶的生命体验来自村庄和田野,以中国农民在苍茫大地上的生死哀荣,庄严地揭示了民族生活中素朴的真理,在对日常岁月的诗意感悟中通向‘人的本来’。他的语言素淡、明澈,充满欣悦感和表达事物的微妙肌理,展现了汉语所独具的纯真与瑰丽。”
这一说法尽管客观,但对刘亮程散文的认识还是见仁见智。批评家张柠在《文化的病症》中十分尖锐地说刘亮程是借着审美立场的名义逃离生活现场。“刘亮程利用传统散文的修辞把戏,用一种陈腐的抒情方式来中和当代农民生活的残酷性,诗化当代农民的生活经验。”例如著名的《城市牛哞》写“我”翻进街心花园抓起一把牛粪闻了闻,认出是正宗的乡下牛粪,然后发出一番感慨。张柠说:“由于他被一种虚假的、脱离肉体经验的浪漫主义情绪控制了,才造成他表达的极端虚假。正像刘亮程所说的,城里的牛都被关在车厢里。如果没有人将牛粪放到微波炉转几圈,城里的花园里怎么会有冒热气的牛粪呢?既然在冒热气,怎么会闻不到呢?”
这一评价可谓犀利。但对同样的文章,林贤治却在《九十年代最后一位散文家》中满腔感性地说:“这是狂哞,是撕心裂肺的声音。惊恐、愤怒、决绝,整个文坛听不到这种声音。没有一个来自乡土的作家能够如此看待自己的出身、处境和命运。”他认为牛的命运具有纵深感的象征的意味,人与牛之间的角色互换与思考,将人的命运与牛的命运神奇地叠化在一起,从而将牛的命运的悲剧象征意义扩展到了一个更为辽远的世界。
于是,刘亮程散文的争议性像远远大过了文字本身的吸引力。他对生活中所见事物的感悟往往试图超越本身,拔高到哲学层面。但文字上又对人类的精神家园怀抱留恋,还作出某种斗士状地捍卫,时不时发出几句呐喊声。于是,我们可以想象刘亮程的“乡村哲学”终究不过是“一个人”情绪化地小农思想在作家头脑里的反刍,或者叫回味。这与安静的哲学沉思根本背道而驰。他像故意与时髦作对,借助文字为媒介的审美现场不得不沦为一场“远离尘嚣”的戏剧表演。在这一点上,张柠的批判其实显得格外有力:“他的灵魂在符号化的农村中,他的肉体却在欲望的城市里……他喷出一种在美学上具有完整性的烟雾,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农村的生活经历、神秘主义的美学观,外表质朴的语言,就是布置这个烟雾的基本材料。”
如果刘亮程针对工业化社会过度发展在文字上呈现深刻反思那可以说是很好的。可他的反思只是一种假象,标榜的“后工业化社会”本质是对农村迷恋的某种过度“矫情”,是一种审美上的“挑肥拣瘦”。刘亮程作品蕴含的思想积淀太过皮毛,他似乎有些小看人类创造生活的价值和动力。一味沉迷在泥土、树木、谷子、牛羊、街道、房屋甚至墓地,那些从生到死的古老自然里。
不难想像,在一个电脑网络信息化的时代,刘亮程的心态会怎样失落。那些精神上跟不上时代节奏的作家群体,落魄地到穷乡僻壤寻找所谓慰籍其实是在灵魂上的自我欺骗。这才是文学现状疲态丛生的本质原因,是中国作家真正的“人格分裂”。读者表面可以看到一篇篇优美的“散文”,但那是一堆人为制造的“虚情假意”。严格地说,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文字水准丝毫不差,但流露的思想正带给我们这种危险的灰暗警告。
2008年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