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督察”，问能参加否。当然说“能”。市民代表，不参加督察，代个神马表？不过井民官小，届时能否成行，说了算的又不是自己。就临近行前才回话，“可以”。还好，昨日没课也没会，就佩了标牌，上了车，履行义务去也。

    本次督察，对象单一：本市法律服务中心建设。政府年初有指标，年内务必建成中心多少个，每个必须多少平方，以及要临街、当道、一楼。如此一算，在这座千万级人口的大市，一二三圈层，需建的中心得数十上百，房子加设备，人员加工钱，想都想得到，势必是个大花销。

    看来，在“花钱买服务”上，政府已经很舍得。从法制或法治角度看，这无疑是个进步，值得飘扬。

    督察对象虽单一，一天之内，也不可能数十上百个中心都跑到，昨日于是锁定彭州。到这个副省级大市下的小市，督察他们的五六个中心之一二。

    去路不长，区区二十五公里。道路很通，顶着限速跑，龙门阵还没摆个完整，车就已经停在市法律服务中心门口。当地头头脑脑一干人，胸佩标牌，身着制服，一脸欢愉地迎上来。还有几个单反、卡机在闪。不知是专摄，还是业余。

    不知何故，本组此次参加督察者，大概也就半数。四五个老男，一个美女，倒把欢迎的阵容衬托得相当庞大。好在角色不同，使命不同，人数的反差也是可以理解的哈。

    单从硬件论，该市那中心，已经达标，甚至超标。政府要求百平方，他们是百二；政府要求临街，他们建在闹市；政府要求在底楼，他们就只一层；政府要求易找寻，他们就设了指路牌；政府要求办公设施齐备，他们就笔记本、照相机、档案柜、触摸屏，现代化东东应有尽有。

    难得的，是他们专门增设了编制，招来了法学海归，配备了执业律师。看上去，从事服务的青春男女，个个都很精神。可谓硬件很硬，软件也不软。

    没啥差池可督，也没啥毛病可察。看了听了信了，就朝镇上那小中心进发。

    那个镇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好像叫“丽春”，至少是有“春”。说是也有好几万人呢，难怪法律服务中心面前，卖箩筐的，卖水果的，看闹热的，几乎没给车留下停放处。不过这恰恰是该中心的好口岸，很是方便百姓找上门。有人问上来，卖箩筐的老汉或卖水果的大嫂，只须嘴一呶，就准确导向了，连话都省了。如此地点选择，也是很合政府要求的哈。

    心中替镇里盘算，拿下那口岸当中心，恐怕也得花不少银子。再回想方才市里那个中心，可是花了好几万，才辗转从一个茶馆老板手上拿下的。此地虽层级更低些，但也更闹热，不出点“血”，搞不定的啊。再次感触，政府为切实法制或法治，这些年是认识到位，措施到位，经费也到位了的。

    先前在市中心那儿，有触摸屏，连续打开几个页面，看了宪法，看了刑法，看了该中心的机构，看了服务流程，看了墙边亮晃晃的几排铁皮柜，却没时间没看柜子里面的档案。此地却有点时间，就想弥补先前的遗憾。

    打开展现在眼前的台账，发现有记载的并不多，但所载无不具体、个性，从文字到内容，都是。比方明显不属于法律范围的，房子修在高压线下类，百姓有意见，找不到提的地方，就找到了法律服务中心，中心也为他们排了忧解了难。更有三两起儿女不肯赡养老人的纠纷，儿女耍滑头，你踢过去，我踢过来，老人就在中间惨当皮球。老人一怒之下，把儿女告到了镇上的法律服务中心。中心说，这类现象近年不少，姑且叫它“弃养”。还有一对老夫妻，七老八十才觉得实在过不下去，就双双前来咨询离婚。结果，最终被中心成功劝和，可谓败兴而来，乘兴而归。

    觉得难度最大，当属一起劳务纠纷，数以十计的务工者干了活，没拿到工钱，找到中心来，中心派出律师援助，最终替他们讨回了工钱。墙上有照片，发放工钱的时候，工友们数钱的时候，分明对迟到的正义还是满意的。两级中心均开有绿色通道，有冤无钱先进来，中心免费援助。有一度不想活下去的“弱势”，在中心重振起生活的信心。从登记册上的文字看，求救者几乎没多少文化，想必相关法律知识也极欠缺。就想，中心单是把他们的来由给弄清楚，或让他们把自己的诉求写清楚，可都是件很费口舌的麻烦事哈。

    两个中心看过，就是座谈。民代们一致肯定，该市这项民生工程完成得好，同时也帮他们建议，是否要求下年政府再给多拨点款。没想到的是，该市司法局，从局长到局副，都说政府已经很支持了。就得有点怪，一般这种场合，都喜欢借市民代表的口，向上级政府要拨款，要待遇，他们咋的不肯领这份悟呢？反复切磋三两个回合，才明白政府这些年对开展法律服务这块，确实已经很重视了，他们感觉再也不能要求太高或大多。

    同行记者就提醒，你们总该有啥需求，要委托我们帮呼吁的吧。奇的是，局长局副也说没有。记者又问，给律师的服务费到位了么？局长局副说，按规定还没有到位。记者再问，规定该是多少？局长局副再答，上面也没个明确的规定，我们只是觉得不够。记者继续追问，为什么觉得不够？再答，他们在中心从事服务，与他们办案子相比，收入那是一个天一个地。民代有插话，你们给他们的服务费是多少？回答是，象征性地给点车马费，而且还是在纪检部门全程参与下，直接发放。

    民代问到这地步，局长终于忍不住普法：法律服务是律师应尽的社会义务，不是他们挣钱的主渠道。当然，他们这个义务尽得好，也可以促进他们的挣钱。

    随后的问题就自然聚焦到，如何真正有效行使对服务律师的管理。因为现行的律师管理，最权重的权限在上面，不在下面，可从事法律服务的水平如何，态度如何，恰恰又下面最有发言权，上面未必真掌握。局长局副接连说，如果要改，就特想从这点上改起。记者马上提建议打报告，得到的回答竟然又是“没用。报告打得多了。比我们更关火的人，都打过不止一个了，没用。”就见记者走笔刷刷刷，估计他觉得此事确有努力空间，于是替他们谋划。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算是问题的话，那就是，一旦新刑诉法实施，基层从事法律服务的人手，将远远不够。隔行如隔山，似未听懂这是啥原因，就忙问，幸有美女律师及时指教：明年一月一号起，新刑诉法将正式实施，该新法规定，律师要全程介入，而非现在的审判阶段才许。另外，除个别特别规定的案件外，律师见嫌疑人，不像现在那样需经批准。这样一来，等于把律师的工作量给猛然扩大了。井民还是外行，就抢话：那就放开司考啊，反正现在法学大学生也……不想美女律师婉尔一笑：那不就让更多不合格的律师混进来了吗？

    于是懂了。只是略为惭愧，竟然懂得那么晚。回程惊见路边芙蓉花开得灿烂，美女律师又“普花”：知道这芙蓉花么，从开放起，一朵花由白到粉到红再到黄，最后渐渐褪色凋零，很神奇的。心有联想，这简直像极了人，尤其是女人的一生。女人如花，花如女人，一股很柔软的感觉，立时弥漫了心田。只可惜，这芙蓉作为本城的市花，确知其有如此执着脾性和深邃意含的，好像不太多。

    哦，真是埋没了这奇花！嗯，下回督察园林，得向他们提个建议，扩大芙蓉花的栽种及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