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稀松了,教室冷清了,园子宽敞了,电话安静了,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放假了。园主两次强调:按有关规定,老师放假,管理人员轮休。突然感到身份尴尬:在下到底是老师呢,还是管理人员?说是管理人员,在下还教着两门课,带着几个研究生;说是老师,在下又坐着公椅,听着公差,开着公会什么的。
一个小插曲,唤醒了在下的身份自觉:一封刻意雕琢的硬笔书法信,飞到在下案头。看字体,就晓得绝非是有色彩,但极有可能是有想法那种。果不其然,拆开便见,是一个南方的性别不知者,自称在报上读了在下的致辞《看好……》,产生了投奔在下的想法。
在下正在为完不成今年的引人招人任务犯愁,就见有人自投罗网,不禁喜不自胜。又念及必要的自尊与应当的回旋,遂遣哥们电话打听来信者乃何方神圣。特别叮嘱:千万要把本园的门槛真正亮出来哈。哥们给面子,不一会儿便回报:我对那人说了,请问你是博士吗?你的博士是985号的吗?你有教授的职称吗?结果三个“吗”才落地,那边就已经举手投降。原来,那人只是自考专科,虽然经营模特公司,也写得一手看得下去的硬笔字,但他的双腿太短,迈不进俺园的门槛。
一个可能的人才,就这样被园子的门槛挡住。忍不住乱猜:如果没那门槛,或那门槛没那么高,在下那粉丝进来,会否若干年后真是一个带头人?或者,可会给经济萧条中的小饭碗,带来立马改观的收益?不晓得。一切不曾发生的事,都永远只供想像去把玩。不过,一篇致辞,唤来一个千二百公里外的素昧平生,献忠心表爱心般的献媚至极,咋说也不是件闹心的事情。
正惴惴然与那可能的人才失之交臂,又有本地媒体一老总来电。语气之柔软,语调之温情,令在下立马想到多半有难整的稿子要约写。没想到不是。老总那般的非常规表达,只是为更遥远的京城一老总求情。事情的来由是,京城那老总新近进了些博士硕士,老总要对他们耳提面命,想到了教材,想起了前几天的报纸,就想到了在下那致辞。却不知致辞文本哪儿寻,就辗转走了本地媒体那老总的曲线。也算是件令自尊心或面子舒服的事情,自然没理由拒绝,就大方告知博客地址,还具体说明哪个栏目、哪个时间段的哪个标题之类不提。
公开了博客地址,却又瞎操心:万一在下那致辞摆到几个中文博士或哲学博士面前,偏偏几人又是些喜欢咬文嚼字的家伙,在下那致辞岂不就千疮百孔了么?它能经得住那些尖刻的目光挑剔么?它能经得住那手术刀般的解析动作么?……多少又有些心神恍惚起来。
还好,安慰和舒心接踵而来。本地一三本园子,一系主任正式来电,不仅要了在下今年的致辞,连往年的致辞也一并索要。还声言,有多少要多少。就好像在下做的是致辞生意,只是生产能力的不足偏偏遇到了需求的旺盛。这回在下说得更细致,非但告诉了在下那些比“根叔”更早玩的把戏,还着重提醒:参考就是参考,千万莫要拿来当作教材。自作多情得,好像人家真要那么高规格对待。
不过,心生如此担忧,也不是完全没点道理。今年上半年,在下去年的致辞《业,……》就被本省的公务员考试作了口试题,媒体一炒,又有人不该晓得的晓得了,三两个文学哲学尤其是德学的弯弯一转,就冒出一堆的可以商榷。
受南北东西几信息的刺激,禁不住偷偷看了看留在《看好……》中的公开话和悄悄话。公开话中,九成以上是夸赞,一成不到是建议。建议也多善意,几乎没批评和贬低。看来未曾谋面的朋友们都很给面子,说出来的话都照顾到了在下脆弱的心理承受力。悄悄话中,有个别提出建议,要求整理出版,甚至要求每逢毕业季,就正式印发给毕业生,以作“永远的纪念”什么的。建议者虽是好心,却错把在下当了园主,更错当了人民日报评论员。所提建议正是因为好,才根本采纳不了。更有个别夸得比较狠,达及不好意思往外说的程度,也就留在“纸条”或“私信”里当纪念品,偶尔翻出来满足虚荣心。
有本园半官方的纸质“信息”,遣人来要求印发。遭在下严辞坚拒。理由很简单:讲都讲了,登都登了,又何须浪费宝贵的纸张?咱们共同低碳点好不?何况在下低碳的同时,也还低调。跑腿的是个小学妹,看她失望的样子多半是回去不好交差,就把上述理由干脆写到她手上那打印稿的眉头。
近几日,各园子毕业典礼陆续。不少新潮或雷人的致辞语见天。渐渐引起批评与反思,有人认为园子里“长”字号的人,还是正经严肃点才合适。正经严肃在下衷心拥护,只是正经严肃到倒回以往,天真以为只要政治正确,就是好致辞,只要是“长”字号人物对“生”字号人物说话,就必须是以过来人的口吻颐指气使,在下又坚决不赞成。悲哀的是,几乎所有的反思或批评的大作,都引了在下的近年致辞,虽然少有批评,然都遗憾地都没把在下的致辞看完。抓住只言片语随意发挥,尤其迷恋内中的网言网语,却不知在下致辞的真正着力,是正确的道理新颖地讲,高深的话语贴近地说,严肃的话题幽默地表……不禁就悲从中来。
最悲是偶然听闻,今年的致辞可能已引起园主或园副不悦。理由是,内中“精雕细刻的博物馆……”“慢工出细活的新校区……”二句,涉嫌含沙射影。天地良心,在下虽然嘴巴爱张起乱说,心地却善良无比,从来都是有意见想好了提,有屁夹紧了放,一根肠肠通屁眼,从不搞影射,更不弄曲笔。没曾想,两句意在唤起学子对园子回忆的幽默,竟惹出如此的猜忌。好在园主园副都未曾就此特别吱声,更未因此另眼相看,在下就当他们不会不会绝对的不会。尽管狐朋听闻怒道:就算是影射又咋的?老开馆不成,老建设不成,还不能许人牢骚几句?狐朋没在下的地位,也没在下的涵养,自然也没在下的顾虑。他的嘴巴才是真正的不由他的脑袋支配,列位,当不得真的哈。
其实在下为致辞之事早已纠结万分。作为小饭碗那个“长”,园子规定每年一来一去得弄那么两次。作为实在的文法人或自诩文化人,每回都要弄那么十多分钟,自身又不会社论体和老干体,你说到底该咋整?何况“根叔”名气大,他一红,把“类似”的在下,给从箱底翻了出来暴晒,令在下愈来愈不知所措尤其是不知咋讲。就像今年,已经是逼得快疯了,还没足够的码字时间和思考空间,只好临时请假半天硬憋。如今回想起来,那天下午要是园主召开不许请假的会,晚上又“维吻”什么的,第二天清早八点半,在下那辞还致得出来么?
想起至今冷汗都往外渗。台下几百人都有预期,中间还混有无法识别的记者,你说还能有多大的潇洒与挥洒度?那辞不好致,那话不好说啊,葛葛!
再有,就算致辞再那个,也没人发稿费,更不能算科研,当然也进不了年度绩效的考核,当时爽那么十几分钟,过后纸网二媒上亮那么几条块,真值不得下功夫去追求。
唯一欣慰是,每年毕业致辞那些天,总是高考成绩公布、考生填报志愿当口,有确切的消息不止一条,说在下那些不入流的小儿科,客观上带热了小饭碗的知晓度,倒是省了招生咨询家们原本分配给在下那小饭碗的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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