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大西洋那边的女儿来电,详问央视春晚开始在几点。反问:打听这干嘛?答:我要请假看!就意外:春晚早已是众人眼里的鸡肋,只是因为这道除夕夜的伴餐,二十多年还没找到最佳替代,这鸡肋就还没丢。再有,记得当年她在家时,春晚进行着,她就百无聊赖着,似乎恨只恨那春晚太长。
就拿她的当年来刺激她的今天:你不是那么不喜欢春晚么?她笑答:我也不晓得是咋回事,现在是再烂的春晚,我都看得流眼泪。
不说了,在她眼里,春晚成了家的替代。她肯不顾得罪资本家,非要在人家的上班时间请假看我们这边的春晚,其实跟这我们这边的打工仔宁肯不要加班费,也要拼死拼活回家过年一样。若她能请到足够长的假,也一定会拼死拼活回来的。尽管一旦回来,她又完全不拿春晚当回事。
突然反映过来:我们之所以愈来愈不喜欢春晚,是因为我们终始离春晚太近。我们之所以对春晚愈来愈缺乏期待,是因为我们对春晚实在是太熟悉。就像我们之所以愈来愈强烈地感觉春晚像鸡肋,是因为我们在大年三十晚那个一年中含金量最足的时间段,纵然集全国人民多年之智慧,也仍然一直没有找到称职的替代。
从这个角度说,春晚能支撑到今天,说明它还是成功的,甚至是巨大的成功。一台晚会顶着愈来愈强烈的质疑、挑剔甚至指责,仍然能维持二十多年无可替代,放眼世界文化圈,似乎也只此一例。尽管这到底是悲哀还是骄傲,一时半会儿谁也说不清。
有人质疑春晚的举国体制,称央视独霸天下必然导致春晚一家独大。这话倒回去几年是正确的,但在今天已不能成立。这些年,地方各台在自办春晚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禁忌。但事实上,当他们挟收视率不逊甚至超过央视的综艺节目,扩充成一台覆盖全球华人的春节晚会时,他们的种种不行,也就不得不让位于偏偏就行的央视了。
但是央视春晚现行的运作体制,确实也令其无法实现更大的突破。这些年春晚导演换了多少很难被准确说出,可要对这些走马灯似的导演给出个一二三的评价,恐怕得是个无法结题的科研项目。导演之上还有“导演”,春晚的导演其实是被导演,那些个比他或她强势得多得多的“导演”,
划定着他的思路的范围,决定着他的才艺的发挥,最终关系着他或她所导春晚的整体水平。
只每年须大力弘扬的“主旋律”,就从天花板上决定了春晚最出彩的语言类节目,不得讽刺某些现象,不得挖苦某类人,不得某些话,就得令其最擅长的讽刺挖苦,变成最不擅长的歌颂与弘扬。在这个天花板下的笑料,自然也就只有拿时下最弱势的人群开涮了。农民,农民工,貌丑者,体残者,以及中国足球,自然就成为多年最火语言类节目,尤其是赵本山们节目中的不变主角。
二十多年的经营,早已使央视春晚变成巨大名利场。这时候再向它提什么艺术质量,确实就有点不太合时宜。那么多的人争着要上,不是要争做贡献,而是瞄准“上后”的未来。好些个人之所以观众已经拿他们烦,导演就是拿他们当宝,那也不是导演的艺术眼光失准,而是财力雄厚的广告商在最终拍板。
赵本山早就说自己上春晚上得累和苦,观众也早有让老赵歇会儿的呼声,问题是赵本山已经在春晚积攒下的巨大广告价值,使得他的上与不上,不再是观众,也不再是他自己能说了算的事情。央视虽富,但也不至于富到恨钱的地步。把赵本山留在春晚,等于把数以亿计的收入留在手里。只有脑袋有包的人,才会做出弃赵不用的决定。
可以预期,只要赵本山的广告价值还在,广告商们就不会放过他。同理,只要赵本山自己不坚拒,央视就不会主动弃他不用。
再回到女儿如今对春晚的无条件爱。觉得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具体地喜欢哪个节目。在她的眼里,春晚里所有的花花哨哨与热热闹闹,都是家乡的信息,甚至是家的信息。至于营造这些信息的人是谁,营造得怎么样,其实无关紧要。
就推断,央视春晚很可能将沿着国内渐渐衰微、境外滞后热络的路子,继续着再硬撑几年,直到它的替代正式登临。也有可能,央视春晚会办得愈来愈境外化,渐渐把目标人群移向境外那几千万华人。
如此,看央视春晚,也就将逐渐演变成海外华人对家的精神寄托,或精神回乡。就像今天神州大地的亿万外出打工者,虽经春运的千辛万苦,也要赶在除夕之夜前回到自己的家。
未来的一段日子里,央视春晚将很可能出现境内境外两个版本。然后再支撑上个若干年,两个版本再先后被其他节目替代。
届时,不仅是境内,而且是境外的观众,除夕夜将都拥有足够丰富的自助餐式选择。而不是像今天,无论境内境外,全球华人都只有春晚这样一个盒饭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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